“郡主——”
丹阳郡主一把夺过了身旁侍卫的劲弩，举着它，慢慢瞄准了白虎的身躯。
徐统领见状，一时间吓地连舌头都捋不直了，“郡主，孝仁皇后生前最喜欢这只白虎了，您千万别冲动。”
陛下爱屋及乌，对孝仁皇后留下来的白虎十分宠溺。
前几个月，白虎萎靡不振，陛下震怒，还因此杖毙了一些饲养它的宫人。
“都给本郡主滚开！”
徐统领顾忌的那些，丹阳郡主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是事到如今，老虎和谢令仪，眼见是只能活一个了。
丹阳郡主用了此生最大的耐力，将粗糙尖利的弓弦缓缓拉开。
不能再拖了，百兽苑的门还开着，血腥味儿会引来更恐怖的野兽。
“锃——”
丹阳郡主松开了弦，羽箭飞速射了出去。
斜斜地打在了白虎的背上。
准头可以，力道不足。
白虎挪挪身子，嘶吼着将羽箭弹开，更加暴怒。
丹阳郡主连忙继续张弓，手却已经抖地拉不动弓弦了。
“郡主，您的手流血了，不能再拉了。”
丹阳郡主勒弦的手已经磨出了血痕，徐统领唯恐她再受伤，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再射了。
“您要是受伤了，末将没法和长公主殿下交代。”
两厢僵持间，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启禀郡主，大人，属下请命一试。”
丹阳郡主喜出望外，“好，你只管杀虎便是，若有罪责，本郡主一力承担。”
……
浑身的力气一点点流失，谢令仪腾出一只手，拔下了发髻上的金簪。
事已至此，她只能拼一把了。
她就不信她的命能这么烂。
谢令仪一蹬脚下的石壁，整个人再次荡了开去，晃到最高处时，谢令仪陡然松开了绳索。
白色的身影像是一片沾水的羽毛，直直地坠了下去。
谢令仪整个人砸在了白虎身上，金簪顺势一送，牢牢扎进了它的眼眶。
白虎安静了一瞬后，拱身将谢令仪弹飞。
落地的瞬间，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碎了，谢令仪艰难地往前爬，哪怕有一丝机会，她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白虎暴怒，睁着一只眼朝她扑来，带起一阵腥臭的狂风。
谢令仪心头一窒，不由地闭上了眼睛。
耳畔传来撕裂空气的微响。
滚烫的鲜血浇了一头一脸，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谢令仪狐疑地睁开眼睛。
白虎翻滚在侧，痛苦地咆哮着。
三支羽箭牢牢钉入它的头顶，其力道之大，几乎穿透了颅骨，只剩尾羽还在外面兀自颤动着。
人声鼎沸的高台，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谢令仪惊恐未定地抬眸，顺着利箭射来的方向望去。
裴照高站明台，一袭玄衣，手里还握着沉重的弓，他沉默着接过羽箭，再次三箭齐发，将白虎彻底钉死在地。
谢令仪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怎么会是他。
丹阳郡主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徐统领忙吩咐侍卫下去救人。
谢令仪浑身没有半点力气了，她被人拖了上来，鞋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裴照看着她的模样出神，此时此刻，谢令仪浑身都是血，白色的素衣早就烂成了布条，整个人瞧上去狼狈到了极点。
简直从未有过的狼狈。
谢令仪默了一瞬后，轻声道谢，“多谢。”
自裴照离开秦王府，两人再未遇见，没想到重逢之日，竟然会在这百兽苑。
更没想到，裴照会出手救她。
谢令仪有些奇怪，裴照为何要救她，难道是因为噬心蛊的解药？
裴照停下擦拭弓弦的手，淡淡扫了谢令仪一眼。
“属下职责所在，王妃娘娘客气了。”
裴照轻笑一声，嘴角噙了一丝微薄的笑意，谢令仪衣衫褴褛，连模样都看不大真切，唯独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十分惹人瞩目。
眼里有后怕，有疑惑……还有厌恶。
藏的很好，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有意思。
“你讨厌我，为何？因为方才我作壁上观，没有及时救你？”
谢令仪头皮一阵酥麻，“我没有这个意思……”
“可我为何要救你？”
裴照打断了她的话，字字讥讽，“你以为你是谁？”
他牢牢盯着谢令仪的眼睛，希冀从里面寻出些慌乱，恐惧，或者……伤心的意味来。
半刻后，裴照有些失望地移开了视线。
这次竟只剩下厌恶了。
为何，她这般厌恶我。
裴照自嘲一下，再次扪心自问了一番，若是再来一次，他是否还会冒着被天子降罪的风险去救她？
……
答案是，不会了。
谢令仪救过他的命，许了他新的身份，新的人生。
他今日又救了她的命。
那么，从此两不相欠了。
若是她执意不交出解药，噬心蛊，他会想办法自己解开，天下之大，他不信没人能解开。
两人别过了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丹阳郡主被宫女扶了起来，脸色比谢令仪好不了多少。
冬画从人群里挤进来，抱着谢令仪失声痛哭，“小姐，都怪奴婢不好，是奴婢该死，是奴婢没能好好守着您……”
谢令仪脸色缓和了些，她伸手揉了揉冬画的脑袋，“傻丫头，混说什么，我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丹阳郡主看着主仆两人惺惺作态，一时间反感到了极点。
她被宫女搀扶着，眼底毫不掩饰的嫌恶，“谢令仪，你脖子扛着的是摆设吗？”
谢令仪的脸色彻底冷了下去。
她还没找丹阳郡主算账，她倒是先恶人先告状，竟还倒打一耙了。
“我倒不知哪里得罪了郡主，郡主要两次三番置我于死地？”
谢令仪接过冬画手里的字条。
“郡主约我来此，又将我推下去，此时此刻，人证物证俱在，您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说法？”
“你脑子被撞扁了罢？连是非黑白都弄不清楚了？”
丹阳郡主险些都被谢令仪气笑了，“你的贱命可是本郡主救下来的，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还敢诬陷本郡主？”
眼见气氛愈发糟糕，徐统领生怕两人打起来，忙将丹阳郡主先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