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内,呛人的硝烟尚未散尽,火油燃烧的噼啪声,和垂死者的哀嚎渐渐微弱下去。
先前被火药包掀起的尘土。簌簌落下,混合着焦臭和血腥的气味,令人作呕。
叶云站在被炸开的地道口,面色沉静地看着下方幽深黑暗的坑洞。
里面隐约还有火光闪烁。
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爆炸,连城墙都微微震颤。
“封死它。”叶云沉声命令。
“是!”潘贵抹了把脸上的黑灰,立刻招呼士兵。
“快!搬石头!用土袋!把这鬼地方彻底堵死!别让下面的晦气上来!”
士兵们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开始行动。
巨大的石块被推到洞口,沉重地砸下,接着是成袋的泥土,一层层地填埋。
闻讯赶来的武敏,站在叶云身边,看着士兵们忙碌,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这地道挖得如此隐秘,若非潘贵手下细作警觉得早,后果不堪设想。
城外西墙根下,数百名突厥精锐正焦躁地等待着。
按照计划,地道里的勇士此刻应该已经摸进城内,制造混乱,发出信号了。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除了城墙上偶尔传来的喊杀声,城内一片寂静,预想中的火光和骚乱根本没有出现。
带队的突厥万夫长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浓。
他抬头望向高耸的城墙,那墙垛后面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嘲弄地注视着他们。
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的地面似乎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随风飘来。
那名万夫长脸色一变,侧耳倾听,隐约能听到从他们正前方的墙根底下,传来几声沉闷如雷鸣般的声响。
还夹杂着一些模糊不清,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惨叫。
“怎么回事?”旁边的士兵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烟!快看!墙根那边冒烟了!”有人指着不远处喊道。
只见一股黑灰色的浓烟,正从西墙靠近地面的几处缝隙,和被震松的土层中,丝丝缕缕地冒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完了!
所有等待接应的突厥士兵脑子里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地道暴露了!偷袭失败了!
上万名钻进去的弟兄……恐怕都葬身地底了!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刚才还焦躁不安的士兵们,此刻脸上只剩下恐惧和绝望。
那不是普通的烟,那是焚烧尸体的烟!
万夫长嘴唇哆嗦着,想下令撤退,却发现嗓子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
地道被破,上万名负责挖掘和突袭的精锐被活活烧死、炸死在地下的消息,像插上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庞大的联军营地。
这比之前的强攻受挫、夜袭失败带来的打击要沉重得多,也诡异得多。
强攻失败,可以说是守军顽强,武器犀利。
夜袭失败,可以说对方早有防备。
可这地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挖到了城墙底下,眼看就要成功,却被一把火从地底下烧了出来!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士兵们开始窃窃私语,眼神躲闪。
岐山城在他们眼中,不再是一座坚城,而变成了一座被诅咒的魔城。
那个叫叶云的宁人太监,也不再仅仅是一个狡猾的指挥官,而被添油加醋地描绘成了一个能驱使鬼神、操控“地火”的混世魔王。
“听说了吗?那些挖地道的,是被地火烧死的!”
“什么地火,我看就是妖法!那叶云会妖法!”
“咱们还打个屁啊!人家连地底下都能防住,咱们拿什么攻?”
“可汗还病着,乌洛大人又……唉!”
“我们该不会跟之前一样,又惨败在叶云手下吧?”
突厥士兵士气低落到了极点,不少人甚至开始偷偷收拾行囊,盘算着逃跑的路线。
西凉军营,索克的帅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亲兵低着头,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汇报着刚刚探听到的消息——
突厥人挖的地道不仅被发现,而且被守军用一种恐怖的方式彻底摧毁。
据说上万名精锐被活活烧死炸死在地底,连尸首都难以寻觅。
只有焦臭的黑烟,从墙根缝隙里冒出来。
索克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冰凉的酒液洒了一些在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地道?叶云连地底下都防住了?
他猛地将酒杯掼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妖法!这绝对是妖法!”
他低吼着,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恐惧。
先前对叶云那些“神兵利器”的畏惧,此刻被无限放大。
叶云这人,简直是魔鬼!
几乎同时,吐蕃大营的论赞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他的脸色比帐外的夜色还要阴沉。
他挥退了报信的士兵,独自在帐内踱步。
强攻不行,夜袭不行,现在连挖地道这种阴损招数,都被人从地底下给捅破了天!
这还怎么打?拿什么去填岐山城那个无底洞?
突厥人自己损失惨重,却还想拖着盟友一起陪葬?
没过多久,索克派亲兵秘密请论赞过营议事。
两人再次碰头时,连客套都省了。
“论赞兄,都听说了吧?”索克的声音有些沙哑。
论赞重重点头,脸上带着一丝苦涩的自嘲:“听说了。叶云这是连阎王爷的差事都抢着干了,直接在地底下收人。”
“哼,我看匈利和乌洛才是真见了鬼!”索克恨声道。
“死了这么多人,连地道都被人烧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真要我们西凉和吐蕃的勇士,拿命去给他们铺平攻城的路?”
“之前乌洛抓内奸,逼死铁勒部首领,我就觉得不对劲。”论赞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现在看来,跟着突厥人,死路一条。”
“匈利病得快死了,乌洛就是个疯子。”
“咱们凭什么给他们当炮灰?”
“没错!”索克一拍大腿,“我的人可不是给突厥人消耗的!”
“来的时候说得好听,打下岐山城,财宝女人任我们挑。”
“现在呢?连口热汤都快喝不上了,还得分给他们!”
“粮草不足的谣言,我看快成真了!”
“谁说不是呢。”论赞放下酒杯,恨恨道。
“我的人也在抱怨,说突厥人把咱们当挡箭牌。”
“现在又出了地道这事,军心散了,再打下去,恐怕不等叶云动手,咱们自己就先乱了。”
他凑近一些,压低声音:“索克兄,我已经派心腹快马加鞭回吐蕃了,把这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禀报赞普。”
“再这么耗下去,不等打下岐山,咱们的老底都得赔光!”
索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了然和决心:“我也是这么想的!信使昨天就出发了!”
“我会告诉大王,就说……就说我军水土不服,疫病流行。”
“加上粮草转运困难,请求暂缓攻势,或者先行撤回休整。”
“总之,我们不能再跟着乌洛发疯了。”
“下次他再下令攻城,我就说我病了,起不来床!”
论赞嘴角抽了抽,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巧了,我也正觉得最近头晕眼花,怕是中了暑气。”
“索克兄,咱们可得好好养病。”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的退意,和一丝心照不宣的默契。
联盟?去他娘的联盟!
保住自己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突厥人的死活,谁特么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