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役,襄阳左近的流寇几近肃清,陈吉发将流寇侵占的土地全部归还当地士绅,又按照合作社最新土地分配法案,招募流民开垦新地,保障无论贫富,每丁享有三亩基础农田。
做完这些事情,已经到了约定时限,正好三月底。
陈吉发没有去找熊文灿述职,留下姚泽孝的郧西营,防范流寇再度南下,带着近卫军返回江夏。
大军行进缓慢,他与赵坤兴先行,赶在三月二十八前抵达,为陈芝芃小朋友过四岁生日。
四岁的孩子本已经能流利的与人对话,但因为伤了脑袋,又经历母亲亡故的事情,芃芃到现在口齿还不太伶俐,连做事都呆呆傻傻的。
平日里,孩子由严霜带着,陈吉发并未尽什么父亲的责任。
这次回来,他才发现孩子的问题已经十分严重了,往后必须要花些心思在她身上,多多陪伴才行。
小小姐的生日准备了小型宴会,请合作社的头头脑脑都来参加。
往日这些宴会都是熊韵芝张罗,陈吉发得闲的时候也会来帮衬,因此红红火火,热热闹闹,但现在,合作社摊子越来越大,这种家宴也变成了江夏名流的社交圈,加上熊韵芝如今也不在了,陈吉发觉得厌烦,切了蛋糕就抱着孩子回了书房,陪她扔骰子玩简易版“大富翁”游戏。
陪女儿玩耍的时候,陈吉发忍不住会想,自己这个穿越者,当得可真够失败的。
虽然事业上蒸蒸日上,可家庭上却一塌糊涂。
为了娶熊韵芝,他与父亲决裂,可最终熊韵芝也没能成为正妻。
两人好不容易有个女儿,可他却忙于工作疏于教育,差点因为意外而失去了这个孩子。
现在想来,陈家如今的冷清疏离,与他的缺位有很大的关系。
他很想弥补家庭,可外面的事业也不能缺少他的参与。
他总是安慰自己,等事情了结就可以陪伴家人,可心爱的人并未等到那天就撒手人寰。
下着下着,陈吉发竟然崩溃痛哭起来。
陈芝芃小朋友并不清楚眼前的男人为何突然崩溃,她沉默的为他擦拭着眼泪,亮晶晶的眼睛里带着三分畏惧,三分疑惑,却唯独没有对父亲的喜爱。
外面响起敲门声,孩子“噔噔噔”跑去开门,进来的是严霜。
“相公,外面来了位京城的要客,姓季。您现在有空见吗?”
陈吉发匆忙用袖子擦了把脸,点了点头。
“我这就去。芃芃这里你带她玩吧。”
严霜视线盯着陈吉发一路离去,面上毫无表情,心中却略有些酸涩。
蹲下身,来到陈芝芃面前,接着方才的游戏陪孩子玩起来。
“姨母,那个男人是爹爹吗?”
陈吉发让严霜当芃芃的养母,但严霜想着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的,不愿意到时候让芃芃难以割舍,于是还是让她叫自己姨母。
“是。他就是你的父亲。”
“可你不是说,他是个大英雄吗?刚才,芃芃看到他在哭。大英雄会哭吗?”
“会的。”严霜亲昵的抚摸孩子的头发,“他很爱你,也很爱你的母亲。只是,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在你身边陪伴太久。他哭,是表达对你的歉意。”
孩子听了这话,沉默片刻,扔了骰子。
“不玩了,姨母带芃芃去识字吧。”
“好。”
严霜陪伴孩子写字的时候,陈吉发到会客室见到了乔装打扮而来的季闻道。
对方看起来十分憔悴,胡子拉碴。
陈吉发扔给他一叠银票,以及一份名单。
“怎么?京城戒严结束了?”
季闻道拿起银票和名单,翻看两眼,然后才慢吞吞回话。
“半个月前就结束了。疫情也得到了控制。当初阻挡消息的事情圣上已经知道了,王之心现在已经不再掌管京营,虽然现在没把我供出来,不过圣上现在也不怎么信任我。骆养性那个草包前几日单独去了乾清宫,看样子我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我看未必。”陈吉发笑了笑,“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只要你胆子够大,咱们还可以玩一票更大的。”
“啥意思呀?为了帮你,我这眼看自身难保了。”
“是呀,你跟着我的确是有些危险在的。但是,我的哪次计划让你吃亏过?”
季闻道想了想,也的确如此。
陈吉发这人善于利用人,但他从不亏待盟友,被他利用的人,往往能得到相应的补偿,这也是他能够迅速起势的重要原因。
外人恐怕还不清楚,合作社这么大的规模,每年数百万两白银的营收,陈家自身其实并未从其中获得太多的好处,陈府如今人丁稀薄,每年的开支不过万余两银子,陈吉发个人更是完全不享受,合作社的银子几乎全部都分给了盟友。
也正是这份做事不争利的大度,才让陈吉发的盟友都对他十分信重,威望日盛。
“行吧。你说说看。”
“在说这件事前,你先说说和王宝珠究竟如何了?”
“嗨,还不是老样子。平日里聊天游玩都没什么问题,谈婚论嫁就含含糊糊。她似乎并不想放弃你陈家二姨娘的身份。”
“你还是不懂她。这丫头希望做正妻,而且你往后恐怕不能纳妾来气她才行。否则她现在有钱有闲,自己过不见得比嫁给你差。”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这和你要说的事情有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现在的岳家也是锦衣卫,你若是与现在的夫人和离,娶了王宝珠当正妻,便当是为我做事的投名状。”
“你开玩笑?我一个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娶你的小妾当正妻?”
“王宝珠可不是普通的小妾,她的‘玉颜春’现在至少价值十万两白银,而且王家现在是合作社车会之首,她哥哥王绍棠持股的江夏车辆厂、江夏路桥集团都是龙头企业,你自己掂量掂量。”
“这么有钱?还是大美女?你便宜我?”
“所以说,你干还是不干?!”
“究竟是什么事?”
“你先休妻,一个月后我们在浮山所见面。”
“清军如今盘踞山东、天津,往浮山所去,危险太大。你为何要去那里?”
“你去了就知道了。记住,开弓没有回头箭,执行这次任务的,必须是能够过命的死党。千万不要走漏任何风声。”
“你……你该不会是……”
“到时候再说。你可以走了。”
季闻道被陈吉发这番举动搞得胆战心惊,而且,让他回去与老婆和离,这件事的赌注也太大了。
他们这些锦衣卫子弟都是沾亲带故,到时候与同僚解释都是十分费劲的事情。
陈吉发不管他如何做决定,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为了尽早结束乱世,适当的冒险是必须的。
他已经厌倦了王朝末年的乱世纷争,想要尽快终结这些回归家庭,所以,便不可避免的急切起来。
季闻道前脚走,他后脚便召集镖会议事,布置接下来的工作。
此后几天,陈吉发把江夏如今的产业巡查一遍,又专门去商会见了段瑾。
这位段姨娘如今算是彻底放飞自我,全职经营产经局,平日里根本不回陈宅。
她在金口镇买了别墅,挂上段宅的牌子,虽然不明说分家,却实际已经分家。
陈吉发到别墅找段瑾,门口女卫见到他,只领了礼,并未通传。
走入大厅,陈吉发听见二楼有人说话,竟然是在打情骂俏。
他皱起眉头,抬脚上楼,却听见两个声音都是女人,有些像段瑾和杨星昭的声音。
楼上的人听见脚步,惊呼一声,急匆匆迎了出来,看见是陈吉发,两人都脸色潮红,分外尴尬。
“我说你们两个为啥总不结婚生子?原来是到江夏来过二人世界的!”
在这个时代,女子之间的这种关系,是被世俗所不容的。段瑾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不过,她更意外的是陈吉发对这种事的平淡态度。
“你……事情不是你想的……”
“我想什么了?想为什么是你提的联姻,却从来不给我好脸色?想为什么你从不在陈府住?你们俩是在京城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段瑾与杨星昭面面相觑,点了点头。
“是。我喜欢星昭,十二岁我们见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我们不可能嫁给男人。”
“你们家里人知道吗?”
“不知道。”
陈吉发有些无奈,他刚刚把王宝珠卖给了季闻道,马上就收到了现世报。
“好吧。也就是说,在锦绣庄那时,你瞄准了我?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好像对女工特别的体贴。我想,你对女人这么温柔,若是我平日里不理你,你也应该不会对我太苛刻。”
“若是失算了呢?”
段瑾有些脸红,但她毕竟是个强势的性格,也不闪躲,直接回道:“若是你非要同房,也只能忍了。就当是被狗咬了。”
杨星昭拉了拉段瑾的袖子,看上去比这个泼辣的家伙更加难为情些。
她对陈吉发行礼,柔声说道:“妾与瑾儿约好了,就算将来各自嫁人,也要生活在一处。男人三妻四妾,只要我们不去招惹各自的相公,时间久了,他们自是不会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