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萦撂下这句话后,赵玄佑陷入了沉默。
他在想什么呢?
想他那位出身高贵、不食人间烟火的漂亮夫人怎么会说出杀人灭口如此恶毒的话?
玉萦抿唇,神情讥讽。
跟崔夷初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比起来,灭周妈妈的口又算得了什么?
赵玄佑这就吃惊了,等到有朝一日知道自己头上顶着一片绿色的草原,又不知道作何感想呢。
当然了,玉萦并没有幸灾乐祸。
赵玄佑再怎么戴绿帽子,他也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等闲定夺他人生死的权臣,轮不到她来笑话。
见赵玄佑迟迟没有说话,玉萦道:“世子觉得不妥?”
“她既是兴国公府的老人,自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夫人不必担心。”
“我这里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爹娘那边……有些时候他们的行为我不赞同,可毕竟是我的爹娘。”
“周妈妈私吞侯府银子的案子她已经画押了,官府不会再审她,无须担心。”
赵玄佑的面子果然大,周妈妈送去官府才半日,这就审出结果了。
“有世子在,我当然放心。”玉萦倚着他的胳膊躺着。
赵玄佑只是轻搂着她,比起刚上榻时的急切,明显要淡漠了一些。
玉萦不知道自己往后还能不能有机会借崔夷初的身份与他说话,到底不能把气氛弄僵了。
他这反应多少在玉萦的意料之外。
京城贵族都不拿奴婢的命当命看,尤其在崔夷初手底下,打杀都是常事。
没想到赵玄佑一个沙场征战过的将军,居然不想滥杀仆婢。
玉萦抓着他的宽大手掌,轻轻摩挲着他虎口处长年持剑结的老茧。
赵玄佑果真为她这举动而心软:“我知道你孝顺,不过周妈妈虽然贪婪愚蠢,自有律法惩戒,不必赶尽杀绝。”
“知道了。”玉萦把话茬从周妈妈身上挪开,闲聊旁的事,“今晚世子只跟叶家少爷在一起玩吗?”
“还有几个人,都是少时玩伴。”
“都是在朝为官的吗?”
“有一个在锦衣卫,有一个在兵马司,其余两个在科考呢,都不算是官场上的朋友,说话都很随意。”
公侯之家的后代,除了嫡长子承袭爵位外,其余子弟要么凭荫封当个小差,要么自凭本事考科举。
不等玉萦说话,赵玄佑忽而问:“我还不知道夫人有些什么朋友呢?”
玉萦真不知道崔夷初有什么朋友。
至于玉萦自己,打小就跟在娘亲身边,做家务、做农活,偶有闲暇的时候,娘会教她识字,唯一的玩伴是年纪相仿的陈大牛,可没说过什么交心知己的话,称不得朋友。
想了想,她低声道:“府里姊妹多,小时候都是自家人在一块儿玩耍,进宫了整日陪伴公主,也不敢说是公主的朋友。”
赵玄佑重新搂紧了她:“明日我们出府去玩,如何?”
带崔夷初出府?想得美。
玉萦推脱道:“世子有此兴致,自然是好。可我今日才回了娘家,倘若明日又出门,旁人会说闲话的。”
“与我一道出门,谁会说闲话?”
“人家明里不敢说,暗地里也会说。再说了,府里今日处置了周妈妈,她平常管的事多,总要安排人手顶了她的差事。”
这个理由的确让赵玄佑难以辩驳,他想了想,缓声道:“的确也不急。莫晗说京郊的渔阳湖荷花开得极好,改日包一条船去赏花。”
玉萦心中一动。
按照前世的记忆,再有七八日赵玄佑就要离京了,他若想带崔夷初出门游湖,该是急的才对,他说不急,莫非是长留京城的事有着落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
不过,玉萦装作没听出来,这么大的喜讯,得让赵玄佑亲自告诉崔夷初才是。
“今日玉萦送去泓晖堂的花,世子喜欢吗?”
“嗯,喜欢。”
玉萦道:“她送的是什么花?”
“茉莉。”赵玄佑有些奇怪,“不是夫人挑的花吗?”
“我不懂园艺,叫她觉得什么好便摆什么,还真担心她会搞砸呢。”
赵玄佑淡淡“嗯”了一声,“说起来今日周妈妈还跑到泓晖堂来大闹,跟玉萦拉扯起来了。”
“她跑去泓晖堂了?”玉萦故作惊讶,“难怪惹你生气。我原想着打发她出府也就罢了。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老是跟玉萦过不去。”
“玉萦只是花房丫鬟,为难她作甚?”
没想到赵玄佑果真关心自己的事,玉萦心中添了几分把握,缓缓道:“还不是我之前顺嘴提了一句,便给这丫头惹了祸事,不止是周妈妈,连宝珠宝钏都在意她呢。”
“夫人提了什么?”
玉萦抿唇,卖了个关子:“不想说了。”
这般欲言又止,自是惹起了赵玄佑的好奇心。
“到底什么话让她们如此忌惮玉萦?”
玉萦故作迟疑,缓了一会儿,方笑道:“前些日子玉萦来流芳馆搬花的时候,我瞧着她身段窈窕,娇俏妩媚,是府中丫鬟的翘楚,想着哪日世子若是添人,抬举她倒是不错。”
她语声轻缓,说得动人,赵玄佑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今日在窗前看到的景致。
泓晖堂里嘉木繁荫,茉莉含苞,明媚日光照在玉萦身上,衬得那张脸浓淡适宜,顾盼生辉。
的确很美。
不过,赵玄佑抱着怀中酥胸蜂腰的佳人,感受着她如兰的气息,自是对旁人没什么绮念。
“府中不必添人,如今这样甚好。”
“世子昨日可才添了人。”
听出她的揶揄之意,赵玄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含笑道:“若是反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我才没反悔,倒是世子,答应了不碰她,没反悔吧?”
“当然。”
靖远侯府门风清正,老侯爷与侯夫人恩爱和睦,只是侯夫人子息艰难,为了开枝散叶,成婚第六年纳了个妾室。不过妾室进门后一直没有身孕,倒是侯夫人顺利生下了儿子。
赵玄佑并非风流浪荡之人,没什么三妻四妾的念想。
夫人既高贵端庄,又温柔妩媚,倘若子息顺利,他情愿一家人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玉萦听着赵玄佑这么干脆利落的回答,突然为他有些不值。
虽然他对崔夷初的好,有玉萦夜里殷勤服侍的功劳,可他娶崔夷初为妻,是抱着与她白头偕老的念想。
是个好人,可惜运气不好,遇到了崔夷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