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落在苏逸尘的睫毛上,凝成一道猩红的帘。
他站在三千青云阶的废墟中央,脚下是焦黑的石屑,妖纹顺着脖颈爬上右脸,像一条吐信的毒蛇。护山剑阵的金光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却在触及他周身三寸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那些光芒撞上无形的屏障,碎成漫天金粉。
\"孽徒!\"
一声暴喝穿透雨幕,青玉广场尽头缓缓升起十二根盘龙石柱。宗主江无涯踏着血色阵纹走来,素白的道袍下摆浸透了暗红,每走一步,地面便浮出蛛网般的裂痕。他的瞳孔泛着不正常的灰,仿佛蒙了层冰渣。
苏逸尘的妖骨在战栗。
不是恐惧,是共鸣。
那些从地底钻出的血色阵纹,蜿蜒的轨迹与妖神冢锁链上的咒文如出一辙。当江无涯停在阵眼位置时,苏逸尘甚至能听见自己血脉深处传来的呜咽——就像当初被困在葬妖池底,万千妖骨锁链穿透琵琶骨时的悲鸣。
\"你脚下踩着的是历代祖师的脊梁。\"江无涯抬手结印,十二石柱同时迸发青光,\"而你现在这副模样,和冢底那些腌臜东西有何区别?\"
最后一字落下时,阵纹突然暴涨。血色纹路缠上苏逸尘的靴底,竟幻化成无数细小的锁链,顺着裤管往上爬。最细的一根已经勒住脚踝,熟悉的刺痛让他想起妖神冢里被锁链贯穿胸膛的日子。
\"区别?\"苏逸尘低笑出声,左手指甲突然暴涨三寸,生生抠进脚踝皮肉。鲜血飞溅中,他硬生生扯断那根锁链,\"至少我不像你——\"
妖纹骤然亮起,暗金流光顺着破碎的锁链逆流而上。
\"——甘愿做仙界的一条狗!\"
江无涯的瞳孔剧烈收缩。
地面阵纹突然扭曲,原本青玉铺就的广场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妖文。那些文字在血雨中蠕动,竟与苏逸尘妖骨上的纹路渐渐重合。十二根盘龙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最靠近东侧的那根已经开始剥落石皮,露出底下漆黑的玄铁——铁柱表面赫然刻着与妖神冢锁链相同的咒印!
\"闭嘴!\"江无涯的拂尘炸开三千银丝,每一根都缠着血色符咒,\"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三百年前若不是我捡回...\"
话音戛然而止。
一道冰蓝剑气擦着他耳畔掠过,在身后的石柱上炸开蛛网裂痕。苏逸尘不知何时已经逼近阵眼,妖纹爬满的右手捏着一截断裂的锁链,尖端正滴着混有金丝的血液。
\"捡回?\"他的声音比葬妖池的寒水更冷,\"把我泡在锁妖池整整十年,用九百九十九道镇魂钉封住妖脉,这也算恩情?\"
锁链突然绷直,尖端如毒蛇吐信刺向江无涯眉心。宗主急退三步,拂尘在身前划出太极图,却见苏逸尘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那截锁链在触到太极图的瞬间突然软化,化作血水渗入阵纹。
整个护山大阵开始颤抖。
地面裂开的纹路中涌出粘稠黑雾,隐约可见无数苍白手臂在其中抓挠。江无涯的道袍无风自动,胸前突然鼓起一团蠕动的黑影。他猛地捂住嘴,指缝间溢出带着花瓣的黑血。
\"看见了吗?\"苏逸尘踩碎一块阵纹,裂缝中立刻传出凄厉的哭嚎,\"这阵法根本就是用妖血浇灌的。你们每启动一次...\"
他抬手虚握,一缕黑雾在掌心凝成缩小版的锁妖链。
\"...就要往我族人的魂魄上多钉一根钉子。\"
江无涯踉跄着扶住石柱,嘴角的黑血越涌越多。那些血落在地上竟生出细小的莲花,花瓣开合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他颤抖着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狰狞的伤口——一朵含苞待放的黑莲正扎根在心脏位置,根须已经爬满半个胸膛。
\"你以为我有的选吗?!\"他突然嘶吼,声音里带着破音,\"从接下宗主之位那天起,这具身子就不再是...\"
轰!
东侧石柱轰然倒塌,玄铁表面咒文寸寸崩裂。苏逸尘的妖纹已经蔓延到左眼,暗金瞳孔中映出江无涯扭曲的脸:\"所以你就把我母亲的命,还有三百七十九条妖族性命,都献给你的主子当投名状?\"
暴雨突然停了。
不是云散,而是所有雨滴悬停在空中。苏逸尘抬手轻挥,无数水珠瞬间染成血色,化作利箭指向江无涯周身大穴。就在此时,阵眼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十二根玄铁柱同时裂开,数以千计的锁链破土而出,每一根末端都拴着半透明的妖魂!
\"住手!\"江无涯突然捏碎腰间玉佩,\"阵眼下面是...\"
迟了。
苏逸尘的指尖已经触到主阵纹。妖血渗入地面的刹那,所有锁链齐齐绷直,妖魂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最靠近阵眼的一根锁链突然炸开,露出里面裹着的东西——半块残缺的玉佩,边缘刻着凌霄花纹。
那是他母亲的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