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悬空,照得青云宗三千石阶泛着铁锈般的暗红。
苏逸尘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脚下是被妖火烧成焦炭的“青云判罪碑”残骸。夜风卷起他黑袍的衣角,露出脖颈处狰狞蔓延的妖纹——那些暗金色的纹路像活物一般,从心口爬向耳后,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他抬手摸了摸左脸,指尖触到妖纹凸起的纹路时,一阵刺痛顺着骨髓窜上来。
“果然……连痛觉都变得像刀刮一样啊。”他低笑一声,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火燎过。
山门内传来急促的钟声,九长三短,是最高警戒的信号。十年前他跪在同样的位置求宗主收留时,也听过这种钟声——那时候是为了驱逐一头误闯山门的雪狼。
“二、二师兄?”守山弟子陈安握着剑柄的手在发抖。他认出了那道背影,但眼前的人与记忆中懒散躺在桃树上啃果子的青年判若两人。苏逸尘转身的瞬间,陈安踉跄着后退半步——那双眼睛,一只瞳孔赤金如熔岩,另一只却漆黑如深渊。
“现在该叫叛徒了吧。”苏逸尘抬起右手,掌心燃起一团冰蓝色妖火。火光映出山门匾额上“青云正道”四个字,金漆早已斑驳脱落。
护山剑阵启动了。三千柄悬于空中的青铜剑嗡嗡震颤,剑尖对准苏逸尘的方向划出密集的银光轨迹。陈安突然注意到那些剑阵的纹路——本该是青云宗传承的云纹,此刻却扭曲成锁链的形状,与苏逸尘脖颈上的妖纹如出一辙。
“结阵!”执法堂长老李崇的吼声从山巅传来。弟子们机械地掐诀,剑阵化作一条青铜巨蟒扑向苏逸尘。但他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剑气割裂袍角。直到巨蟒獠牙距他眉心仅剩三寸时,他才轻叹一声:“连剑阵都被污染了啊……”
妖纹突然暴涨!暗金色纹路如藤蔓般爬上他的右臂,肌肤下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抬手抓住剑阵幻化的蟒头,冰蓝妖火顺着指尖烧进阵眼。青铜巨蟒发出凄厉的嘶吼,三千柄剑同时崩碎成铁屑。
“这不可能!”李崇从云头跌落,道袍被剑气反噬撕成布条。他死死盯着苏逸尘脚下——那些铁屑落地即燃,烧出的竟是妖神冢里特有的黑紫色火焰。
苏逸尘踏过燃烧的剑阵残骸,靴底碾碎一块刻着“勤勉修身”的门规石牌。曾经被他用来垫桌脚的这块石牌,现在碎成了四瓣,露出内里渗血的纹路——那分明是仙界符咒。
“让开。”他对挡在面前的陈安说。少年弟子喉结滚动,剑尖却往下垂了半寸。十年前他被野猪妖追杀时,是苏逸尘扔了个桃核打偏了妖兽的利齿。
“师兄……”陈安的剑哐当落地,“后山冰潭里泡着药酒,您之前说要等我筑基后一起喝的。”
妖纹忽然剧烈抽搐。苏逸尘按住心口,那里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记忆如毒蛇般窜上来——林清雪消散时睫毛上的冰晶,师尊被黑莲吞噬前最后的苦笑,还有妖神冢里万妖恸哭掀起的血雨腥风。
“已经没有酒了。”他抬手挥出一道气劲,将陈安轻轻推到十丈外的松树下,“也没有师兄了。”
山巅传来轰鸣,护山大阵彻底苏醒。血红色光柱冲天而起,在夜空中交织成巨大的锁链图腾——与妖神冢底困住初代妖神的一模一样。苏逸尘望着那些锁链,突然笑出声来。笑声惊飞了栖在断剑上的乌鸦,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血月,在雪地上投下鬼魅般的影子。
“原来如此。”他指尖抚过锁骨处最深的妖纹,那里正与天空锁链共鸣发烫,“你们早就把我当成另一条待宰的妖龙了啊。”
妖火暴涨三丈!他化作一道暗金与冰蓝交织的流光直冲阵眼,所过之处积雪蒸腾成猩红血雾。李崇掐到一半的剑诀僵在指尖——他看清了苏逸尘背后浮现的虚影。那不是妖神,而是一个身着仙界战甲的女子,手中长枪正是指向护山大阵最脆弱的星位。
“凌霄君……转世?!”李崇的惊呼被淹没在阵法崩裂的巨响中。当最后一根锁链虚影断裂时,整个青云宗七十二峰同时震颤,无数弟子从洞府中冲出,却见护山大阵的核心阵盘正在龟裂,裂缝中渗出粘稠的黑血。
苏逸尘落在阵眼中央,脚下踩着刻满符文的玄铁阵盘。他弯腰捡起一片阵盘碎片,上面还粘着半片干枯的黑莲花瓣。月光忽然暗了一瞬——不是云遮月,而是山门外的血月在这一刻膨胀了整整三倍,月光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仙界符文。
“终于忍不住了么。”他捏碎花瓣,任由黑血顺着指缝滴落。那些血珠落地后竟化作细小的锁链,扭曲着爬向他的脚踝。
山风骤停。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锁链拖过地面的沙沙声。苏逸尘望向最高的凌云峰,那里亮起一点金光——是宗主闭关的洞府。他抬起还在滴血的右手,妖火在掌心凝成一柄冰刃。
“第一个。”
冰刃破空时,血月恰好升至中天。月光穿过刃身,在地上投出一道横跨七十二峰的妖纹巨影,宛如判官朱笔划下的猩红斩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