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一声尖叫在黑夜中撕裂了寂静，将所有人从梦中惊醒。
窗外依旧黑暗，天色未明。紧接着，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砰！砰！砰！”——一声声重击似乎砸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方羽惊得从床上弹起，四肢一阵麻木。过了片刻，他才听到外面的骚动逐渐加剧，其他房间的人纷纷出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情绪异常激动。
“没事吧？”难得听到菠萝哥的声音竟带着几分慌乱，甚至似乎还透出些许关切，让方羽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在梦中。
他呆坐了片刻，终于稍微缓过神来，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菠萝哥的手从他后背上收回，刚要回答，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尖叫，是王霜。方羽心下一紧，忙不迭下床朝外走去。
黑暗中，菠萝哥的表情瞬间恢复如常，眼神微微一闭，再睁开时已带上惯有的懒散和冷静，似乎方才的慌乱不过一瞬的错觉。
方羽这回亲眼看到了尸体——准确来说，是一具骨架和一堆腐肉。
他不敢细看，视线匆匆掠过，只听文谦颤抖着描述：他被一股怪味惊醒，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味道愈发浓烈，刺鼻到令人作呕。他第一时间喊小虎起床，但连叫几声都没回应，意识到可能出事了，便准备出去叫人。摸黑到了门口，却被什么东西绊倒，扑倒在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上。那团黏糊糊、湿漉漉的东西散发出恶臭，他几乎要晕过去。
最先赶来的是James，他拍门大喊，惊醒了文谦的意识。文谦勉强打开门，踉踉跄跄地跑到外面，再也不敢回头。
James第一个进入房间，借着墙摸索到床边，结果触手所及只是一具骨架。最初大家以为地上的烂肉是小虎的，但点人数后发现阿林也不在。
有人迟疑地提出：“难道……门口的那滩才是阿林？”
天色渐渐发白，那团烂肉赫然暴露在众人眼前。
方羽浑身血液仿佛被冻结，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哒哒哒哒”地响个不停。就在他几乎崩溃之际，一只手挡住了他的视线。
“别看了。”菠萝哥冷淡地说道，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冰冷得仿佛比方羽的血液还要刺骨。
这句话将方羽的颤抖一下子止住了。他颤抖的手指死死攥住衣摆，似乎要将周围的恐惧和寒意隔绝。过了很久，才感觉到一点迟缓的疼痛，像是血液终于恢复流动，身体开始暖和起来。
charles检查小虎的尸体后说，小虎似乎被某种东西啃噬，软组织几乎被蚕食殆尽，骨头是完整的但上面满是齿痕。众人闻言无不变色，头皮发麻，甚至连是否为野兽都已不再重要。
接着，地上那滩腐肉里也找到了几块骨头，这才确定了是属于阿林的。
方羽双手环抱着手臂呈现出一种自我保护姿态，远远看着James他们将小虎和阿林拖到西边的那几棵树附近稍作掩埋。
昨天死的李哥并没有这个待遇，只是关上了房门眼不见为净，或许是因为不清理的话今天房间会不够用。
他面无表情，内心却早就雷霆万钧，不光是被场面冲击，还有判断错误带来的恐惧，那是一种非常抽象的感觉，就好像在沙漠中行走看到绿洲走近了却是海市蜃楼。
也许不准确，真的很难形容。
“多死了一个。”王霜有些神经质地碎碎念，“会越来越多么……今晚死三个、明天四个……怎么办，我们是不是都跑不掉了……”
“闭上你的臭嘴行不行！”佩姐怒斥一声，“今天都去里面找线索，谁也别想偷奸耍滑！”
“那谁来挖矿？”文谦问。
“边走边捡，没时间浪费了！”佩姐眼睛发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怕，“还有，不允许有人单独行动，至少三人抱团走，密切关注周围人的行为举止，今天必须要把审判者揪出来！”
“我有一个问题。”方羽轻声问。
“说！”佩姐没好气。
方羽：“你们觉得审判者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完成审判么？”
言外之意是，互相监督是否能奏效。
老费解答：“我不认为审判者能不露任何破绽，否则过于无解了。”
“会不会其实有一些线索指向了审判者的身份，但我们都没有发现？”方羽继续问。
老费也说不上了，沉默片刻道：“或许吧……”
归根究底还是要进到矿洞深处找答案。
即使知道那些矿工进洞会化作亡灵，提前做好了心理建设，身处其中依然无法克制的腿软。
方羽走在菠萝哥前面，再往前是王霜，老费打头，卢立峰也被分到了这一组，挂在最后一个。
感觉像是charles他们对老费不放心派来监视的，同样的，老费也安排了小冰去他们那边，不同的是，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方羽渐渐明白了这是他们所谓的公会之间的争斗，只不过还未能知道究竟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竞争。
真的走进来，方羽才切身体会到为什么昨天大家都畏惧不前。越深入，越觉得窒息，视线逐渐被阴影遮蔽，通道像一条贪婪的蛇，时而狭窄得几乎要让人贴墙而行，时而突然开阔，四周依旧昏暗如迷。手指划过石壁的粗糙，触感冰冷，仿佛贴着一层生硬的死寂。
耳边是隐约的敲击声，不规律地响起，像有人不耐烦地打磨石块，偶尔还能听到亡灵矿工无意识的低吟，带着沉重的喘息声，擦身而过时那种森然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方羽无法确定，是昨天未知的恐惧更令人颤栗，还是此刻与亡灵们同处一地的压迫感更为可怕。
突然，一阵风从身旁掠过，“呼”地一声，像有人迅疾地奔跑，方羽条件反射地一躲，却踩到地上尖锐的碎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伸手一把撑住石壁，手掌被粗糙的岩石割裂，火辣辣地疼。
“怎么了？”老费听到动静，停下来问。
“25哥摔了！”王霜替他回答道。
“……没事。”方羽抹了抹掌心的血，强忍住痛意，“没站稳。”
他刚想直起身，忽然身后有人靠近，伸手把他搀起。那只手粗糙而坚硬，却带着意外的温暖。“小心点。”菠萝哥的声音冷冷的，没有半分情感波动。
“谢谢。”方羽低声道谢，拍了拍背后的筐子，里面矿石不多。他怕装太多后面会更难走动，已经两天没进食了，体力逐渐衰退，心神也被这环境耗得几乎崩溃，方羽有种预感，如果再继续下去，不用等到审判，他可能自己就撑不住了。
“休息会儿。”菠萝哥说着，忽然拎起他的筐子，为他减轻负担。
“我们时间不多了。”老费皱眉反对。
菠萝哥并未理会，将筐子倚靠在石壁旁，淡淡地说：“你可以先走。”
方羽知道菠萝哥一向不易沟通，但这两天他表现得还算配合，此刻突然的任性让他有些惊讶。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沉默，几人僵持着，老费的脸色渐渐阴沉，但最终他妥协了，叹了口气，低声道：“好吧。”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王霜迫不及待地将筐子往地上一放，长舒一口气。
菠萝哥将方羽扶坐在石壁旁，他自己站在一旁，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倾听通道更深处的动静。
方羽尽量把自己的呼吸声压到最低，闭上眼睛，周围的声音似乎愈加逼真了。
他可以清晰地想象出那些亡灵矿工就在他身边，挥舞着矿镐一下一下地砸向石壁，那种沉重的“砰砰”声仿佛带着韵律。随着每一次敲击，空气都像被撕裂了一层，又迅速合拢，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奇异的宁静感——一种深埋于地底的生命在劳作的美感。
可是，忽然之间，他注意到了一种不属于这里的声音。那种声音与敲击声截然不同，粗粝而细微，仿佛铅笔在粗糙的纸面上急速划动的“刷刷”声。方羽微微皱眉，这声音绝不是在挖矿，是某种记录的动作——有人在快速地写下什么，又像是匆忙地勾画着某种轮廓。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老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该走了。”话音刚落，那奇怪的“刷刷”声便突兀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方羽睁开眼，朝声音的来源望了一眼，洞穴依旧幽暗，什么也看不见。
正准备继续跟上老费的脚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矿石滚落的声音在静谧的洞穴中显得尤为刺耳。貌似是卢立峰不小心打翻了菠萝哥的筐子，里面的矿石散落了一地，滚得四处都是。
卢立峰神情慌乱，手忙脚乱地蹲下去捡，嘴里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菠萝哥平静地俯下身准备捡起来。然而，卢立峰却显得格外紧张，不等菠萝哥动手，他便急急地将矿石捧在手心，一个劲儿地道歉，似乎生怕自己惹怒了菠萝哥似的。
方羽见状，微微皱眉，随口问道：“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卢立峰连连摆手，“我来就好，都是我不小心……”
老费站在不远处，语气中难得地出现一丝不耐烦：“那我们就慢慢走，你们快点儿，别耽误了。”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催促，显然不愿继续浪费时间。
方羽知道老费心急推进度，也不便多说什么，便和王霜一起默默跟上。毕竟刚才才休息过，若是再拖延时间，怕引起老费的更大不满。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随着他和老费的距离逐渐拉开，身后卢立峰的低声道歉还在继续，一声接一声，显得越来越低沉压抑。
那声音在寂静的洞穴中显得异常阴沉，像是被困在无形的压力中濒临崩溃，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执念。
方羽忍不住皱眉，卢立峰微微颤抖的声音似乎隐藏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情绪，让人不由得联想到他被charles、佩姐等人打压时积攒下的扭曲心理。
不过，方羽很快被王霜催促着继续往前，心中那一丝不安也逐渐被洞穴的压抑氛围所掩盖。
卢立峰的道歉声渐渐停了下来，他抓起一把碎石，任它们缓缓从指间滑落到筐子里，发出“唰啦啦”的轻响。他抬眼，目光冰冷而隐秘，语调却平稳得让人不寒而栗：“总觉得自己洞悉一切，终究也是一种罪孽，榴莲味菠萝，你是罪人。”
方羽听到身后杂乱的脚步声急促地追了上来，便停下来问：“都捡好了？”
黑暗中，只有卢立峰的声音传来，带着一贯的歉意，略显局促：“抱歉，耽误时间了……我不是故意的。”
方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焦急，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压抑，但他没有多想，正要继续向前时，老费忽然发出一声低哼，像是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王霜急切地问，声音里透出一丝害怕，又有些期待。
老费摸索了一阵，才回答：“是……笔记本？！”
方羽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想要确定，老费却没有把东西交给他，只说：“回洞口，那里光亮些。”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急促，显然想立即看清这个物件的内容。
几人的脚步声混杂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着轻微的摩擦和碰撞声。他们的目标只剩下尽快回到光亮的地方，查清这笔记本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方羽听到卢立峰小声的祈祷：“千万不要有意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