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衡瞧她一眼,笑道:
“虽是下头犯错,然府里终究有管教不严之责,若只小过也就罢了,此番闹的这般大,府上必是要受些责罚的,也不会太多,不过千八百两,大抵便也够了。”
邢夫人皱着眉头,有些不满的嘟囔道:
“这你人都去了,好歹也是堂堂的伯爵,凤丫头这么大的案子都平了,怎的这银子,难道还不能省了去。”
林思衡神色一冷,未及开口,黛玉却已先行驳斥道:
“大太太这话说的没理,凤姐姐本就是遭了冤屈,哪里就谈得上什么正经案子,师兄这一趟,说的也是正理,更没有什么平不平的说法。
那两人既是府上的奴仆,犯了大错,这银子却是该拿的,便是能省,也不该省。”
林思衡听的一乐,见黛玉居然要为他打抱不平,喜上眉梢,哪里还在乎邢夫人三两句怪话,满脸笑意的对黛玉拱拱手道:
“林县主所言甚是,今听林县主一言,胜读十年书,日后也还望林县主不吝赐教才是。”
众人听的都愣了一下,这才想起黛玉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了,身上还挂着个嘉宁县主的“爵位”来着。
只是黛玉来贾家,从来也不会将这身份拿出来说,要真算一算,如今满西府里的女眷,若论身份贵重,黛玉都已经排在前三了,连王夫人都得往后稍稍。
黛玉听得脸一红,小声啐他一口,便躲到父亲身后去,她若还在贾府住着,自然不好这般驳了邢夫人的颜面,如今却没这许多顾忌,自然听不得邢夫人苛责自家师兄。
邢夫人被黛玉说了一通,见林如海在跟前坐着,有气也发作不出来,只得找补道:
“我也晓得这道理,只是随口说说罢了,那这银子谁出?老爷近来又买了几个扇面古董,东跨院儿里实在不宽裕里。”
贾母听得呼吸都粗重了许多,恨恨的顿了下拐杖,恼火道:
“行了!事情还没影呢!你倒急着银子!你们要是都没有,老婆子我倒还有些家底,我来出!”
王夫人有意无意去瞧了邢夫人一眼,忙上前道:
“老祖宗说笑了,再没有动您私房的道理,衡哥儿不是说了这笔银子不多,凤丫头也是府上的人,自然还是公中来出。”
凤姐听着,摇头道:
“太太这话要羞煞我,来旺两口子到底是我院子里的人,我从王家带来的嫁妆倒还有些,我自己拿了就是,没有自公中取钱的道理。”
王夫人劝了两遭,见凤姐儿执意如此,便也作罢。
薛姨妈笑道:
“老太太这下可安心了?我就道凤哥儿再不做这等糊涂事,如今可算真相大白,下人们大多贪鄙,这等事实在难免,如今无事便好了。见着凤哥儿回来,我也安了心,只是又连累伯爷又累了一天。”
林思衡笑道:
“姨妈太客气,我也只是去大理寺喝两杯茶罢了,倒也用不着我多做什么。”
薛姨妈啧啧赞叹道:
“老太太您听听,这才是真正有能耐的人办的事,若换作我家那孽障,怕是腿都跑断了,也办不成这一桩。”
贾母也呵呵笑着点头,随口夸了薛蟠两句,强留着众人一道用了饭,方才各自散去。
林思衡依旧亲自送林如海和黛玉回去,到了宅子门口,林思衡还要往里进,就见林如海转过身来,拦着他道:
“你今儿也累了一天,回去早些歇着吧。天色不早,我就不多留你。”
林思衡眨眨眼睛,只得讪讪的又将已迈进一半的腿收回来,黛玉缩在父亲身后,见他吃瘪,窃笑一下,脚步轻快的先跑进去。
等黛玉走了,林如海神色便严肃下来,沉声道:
“今儿这事,你可鲁莽了些,此番那凤丫头还算清白,你占了理,倘若她果真犯了糊涂,你这样为她担保着,岂不是要把你自己也牵扯进去。”
林思衡也正色起来,待林如海说完,方才轻声道:
“师父放心,弟子心里有数的,这桩案子,不单单只是个失火案,这里头还有忠顺王那边的推手,今日若弟子不出这头,王熙凤果然被他们锁拿了去,便是清白,也难逃一死,还会牵连西府。”
林如海闻言,也叹了口气,皱眉道:
“今日这事既已了结,也就罢了,往后若再有此类事,还当三思而行,终究...终究是你自己要紧,你须得明白,如今你身上担着的,也不是你一个人了,遇事要先学着保全自己。”
林思衡连忙躬身受教,林如海瞧他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歇着,便也转身进了宅子。
薛姨妈一道用过了饭,便先一步回了梨香院,宝钗却被三春缠磨住,不肯轻易放她。
要说起来,梨香院其实就在贾府里,与正房只隔着一处夹道,府里有什么事情,宝钗若有心打听,自然能打听的明白,这会儿便听她笑道:
“平日里不见你们往我那儿去,这会儿缠着我不放又做什么?只是你们既要我留我,总得拿出些待客的好东西来。”
探春摊摊手笑道:
“宝姐姐家中豪富,只怕见过的好东西,比我们三个加起来还多些,我们又哪里来的好东西来招待你?我这里也只有些茶水,大抵还算拿得出手,你若再看不上,也再没有旁的给你了。”
宝钗杏眼流转,款款在探春跟前坐下,不着痕迹的打量迎春一眼,笑道:
“快别提那个茶字,你的茶再好,我这会儿才吃的饭,也吃不下,我是知道你还有别的好东西,就是不知道你舍不舍得叫我见识见识。”
探春诧异道:
“我还有什么好东西?怎么我自己竟不知道?”
“你还说不知?我来时就听说了,说你写了本好书,连林大哥瞧着也说好,还专门拨了银子给您。
他一个探花郎都这样称赞,还说不是好东西?你今日既要留我,也必得叫我瞧瞧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