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像是月色下微微荡漾的湖水,带着一点试探,一点温存。
李莲花的指尖微微一顿,握住剑柄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片刻后,他缓缓抬眸看向她,目光里闪过一丝温暖,可那点温暖很快被苦涩吞没。
“阿娩送我的东西,我都会喜欢……”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温柔与疲惫,“只是……”
他顿了顿,眼神幽深如夜,像是望向某个不愿回头的旧梦:“或许,是时候和师兄有个了结了。”
乔婉娩的心猛地一紧。
她低垂眉眼,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良久,她轻声道:“相夷,这次回四顾门……并不简单。”
李莲花微微侧眸,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仿佛要透过她的神情看进她的心里。他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却不像是欢愉,而是习惯性的掩饰:“阿娩,可是知晓了什么消息?”
乔婉娩沉默了一瞬,终于缓缓开口:“我收到信息——肖紫衿已向武林各派发出邀约,重开‘四顾茶会’。遍邀各门各派参加,并会在茶会上,当着所有武林同道的面,审判你与笛飞声勾结之事。”
她抬起眼,目光幽深,声音极轻:“即便是捉到金鸳盟的头目人物,也未曾有过如此大的阵仗。怕是……有别的阴谋。”
夜风吹过,竹影晃动,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拂过二人心头。
李莲花听完,眼底划过一抹了然的笑意,他的笑极淡,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早在破刃榜一事之前,我便觉得,紫衿未免有些小题大做。即便我真与金鸳盟勾结,又未曾做过危害武林之事,竟被放在榜首通缉,倒像是想给我安一个罪名,而非真的在乎正道之分。”
他顿了顿,语气含着自嘲:“想来,无非就是为了当时我掌中的冰片。”
乔婉娩沉默片刻,轻声问道:“肖紫衿有没有可能与单孤刀合谋?”
李莲花微微皱眉,目光落在剑锋上,沉思片刻后,摇头:“不至于。据我对紫衿的了解,他不可能与单孤刀联手,至少在江湖立场上,他们是敌非友。”
乔婉娩的指尖在衣袖下微微收紧,她注视着他的脸,眸光深邃:“花花……如果他知道你是李相夷呢?”
李莲花的笑意微微一滞,神色不变,但指尖却不自觉地收紧了剑柄。
良久,他轻声道:“紫衿曾是我的结拜兄弟,他若知我仍活着,怎会对我赶尽杀绝?”
乔婉娩低低一叹,声音轻柔,却带着某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悲哀:“人心难测,或许,正是因为你是李相夷。”
李莲花将手中的剑轻轻搁置在石桌上,抬头望向天幕。夜色浩渺,星辰稀疏,仿佛江湖的过去、现在、未来都淹没在这片沉寂之中。
他声音平淡,似乎毫无波澜,却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我从未想过要夺回四顾门。紫衿能有今日的成就,我是由衷为他高兴的。”
他话音未落,乔婉娩已轻叹一声。她的目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侧脸上,指尖无声地收紧了袖摆。她垂眸,声音低缓:“花花,你有没有想过,李相夷在江湖人心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沉重,“自古以来,江湖中武功高强的侠士、令人敬畏的豪侠魔头不计其数,可真正能成为传奇的,只有李相夷一人。七年过去了,他已消失于江湖,可仍然有无数人坚信,他仍旧活着——”
她停顿了一瞬,目光幽幽地落在他的指间,“滨水河畔的刘瞎子,你还记得吗?他做了七年捞尸人,甚至双目失明了,也不愿回到马家堡颐养天年。你觉得……为什么?”
李莲花的睫毛微微一颤,目光收回,幽深如水。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抬起手,轻轻握住了剑柄,指腹在剑锋上来回摩挲,像是在触碰某种无法挽回的往昔。
良久,他低声道:“他是个忠厚之人……当年满腔热血,希望能为江湖做些什么,对四顾门的情谊非比寻常。”
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带着七年光阴沉淀下来的哀思。
乔婉娩看着他的神色,心头微微发紧,缓缓摇了摇头:“不,忠诚可以让人一腔热血,甚至可以让人甘愿赴死。”
她语气微顿,眸色加深,“但它无法让一个人去做一件无望的事,一做就是七年。”
她声音极轻,却在夜色里掷地有声:“他不是为了某一个人,而是为了心中信仰。”
夜色寂静无声,庭院里燃着的青灯微微晃了晃,像是被这句话惊起了一丝涟漪。
李莲花闻言,蓦地笑了一下,嘴角微扬,眼中却没有笑意。他似乎是自嘲,又像是轻叹:“未免有些夸张……这样说,岂不是要把李相夷神化了?”
他语调极轻,但乔婉娩却听出了他话语深处的苦涩。
她垂眸,指尖拂过袖口,声音缓缓地响起:“相夷,像他你那样的人,在江湖里,其实有很多。”
她的眼神有些恍惚,像是穿过了七年的时光,看见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她低低笑了一声,声音柔和得像是回忆中的一抹春风:“我也曾是其中之一。”
“那时候,我总是跟在你身后亦步亦趋。”她轻轻扬起嘴角,声音中带着一丝怀念,又像是轻叹,“那时候的你,如同我的世界里唯一的太阳,炽热,明亮……”
李莲花的指尖一滞。
他觉得自己,早已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
往昔已逝,血海沉沙,他再也不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少年,而她,也不是那个一心仰望他的少女。
他的眼底浮起一抹说不清的悲哀,他轻轻开口,嗓音略有些沙哑:“阿娩,我……”
乔婉娩看着他,笑了笑,抬起手,捏了捏他的手指,指腹的温度透过掌心,传递过来。
她的笑意带着温柔,语气却极为笃定:“当然,我知道你就是你,你也是个凡人而已。”
她偏过头,轻声道:“我只是在说,当时你给我的感受。”
她的声音温润而平和,如同一湾轻轻流淌的溪水:“在你身侧,了解你的人,都是如此。可想而知,在江湖人心中,你又是怎样的存在……”
李莲花缓缓闭了闭眼,嘴角仍是那一抹无奈的笑:“江湖上的传言,向来是不可信的。”
“或许吧。”乔婉娩轻轻叹息,“但……李相夷早已成为江湖人心中的图腾,一个神邸,一个符号。”
“这件事,不是传言,而是人心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