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慕是我最信任的女娘,我原本可以向她展露全部的我,后来你也知道,她没有在那场死而后生的计划中及时醒来……”
说到此,苏诫突然闭上眼睛,沉默,暗自叹息。
半晌才睁开眼,继续道:“我伤她太深了,以致于她连活的希望都不愿抓住,若非栖叶圣手挽魂,不敢想象会是怎样后果。”
“知道她是被我伤得不愿再活,我哪里还敢面对她!只是一开始就对她隐瞒了身份,今时又如何在她面前将宿屿这层皮揭下?”
“与她相处了这么些时日,我无数次想把一切真相告诉她,每次话到嘴边,还是不敢。”
“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从前怕她不原谅苏诫,披上了宿屿的皮,想着先将她留在身边,之后慢慢再想办法向她解释。”
“谁能料想,事情会发展至今日地步。是我自作聪明,给她出了个什么‘情债要用情来偿’的馊主意,把她支使到苏诫身边,现在好了,她是原谅苏诫了,就是宿屿这层皮我却不知道要如何撕下来了。”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特别怀念栖叶的骂——他说得太对了,从头到尾我都是在作死!”
“可他问思归又没有爱过人,哪里会知道感情的复杂!亲人、朋友间关系产生了裂痕,或许只需要一场深度的交谈就能够将矛盾化解。”
“恋人关系不一样呐,心动心死多在一瞬间,若处理不好,极有可能就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结局。渊你说,这是我能赌的吗?”
“我和慕慕的关系和那些在人海里邂逅结成的情侣关系能一样?”
“自然是不一样的。”渊应茬,看着可怜的公子自饮悲凉,心疼道,“公子与表姑娘是三姓长辈点头的娃娃亲,您又一直把表姑娘含在口里似的带,这份情世上绝无仅有。”
“只是公子进不能,退不舍的,也太苦了些。”
苏诫自嘲:“说什么让她给苏诫种苦果,敢情都是我自个儿酿了苦酒又自个儿尝!”
“人常说:‘人定不如天定。’当时她求我说要杀苏诫,那般情况下哪还能随天定?我若不想办法干预,凭她瞧见北埗赛娅出现在坠仙坊就敢闯宫禁,预备舍身复仇的胆,情况必然比现在更糟。”
“眼下表姑娘独自走了,肯定是要回竹月深去找另一个您,那……公子是否要换装跟去?可要属下将您的行装取来?”渊问。
苏诫道:“不用。”
眼中凝着一抹冷色,又似带着一股破罐破摔的颓丧。
凄凉的眼光斜向云渡离开的方位,“让她去找她的心上人,我刚好看看,她是有多痴心。”
朝渊举起手:“拉我一把。这风雨突然没意思。”
渊将苏诫扶起,也看看他眼神追寻的方向,思量片刻,问:“表姑娘在竹月深找不到公子,一定会使用咱们竹月深的联络点给公子送信的,到时……”
苏诫眸中怒焰乍起,没好气道:
“自今日起,有关她的一切消息都不要告诉我,她爱去找谁便去找谁,爱上哪儿找便上哪儿找,我手里事如此多,谁又会来管一管我?”
“自她解除了误会,我便想着,待她接受了我的心意,我便安排一些事给她去做,让她也参与到这场笔书山河的豪赌中,这对她来说意义非凡,毕竟……”
苏诫低促地呼了一息,没再说下去。
“我连让她去做什么事都想好了,她倒好的很,潇潇洒洒一转身,找她情郎去了。走吧走吧,找不到宿屿,我看她回不回到我身边来!”
“我是愧歉她不假,可我的心力也是有限的。我熬了五六年,没一只手来抚慰一下我,我感觉自己就要枯了。”
“她不需要我为她顶天遮雨,觉得我是个死缠烂打的讨厌鬼,任我是荣是枯都不干她痛痒,且就让她自己去受受外面的风雨罢,教她体味体味无人疼爱的日子是什么样。”
说着,他还冷哼,仿似冷嘲热讽什么恨深怨重的仇人。
苏诫不察自己是第一次在云渡的事情上表现怨怼态度,渊却注意到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可多话,但又很是心疼年轻人们的感情。
思思想想,他于是道:“属下知道公子终究是舍不得表姑娘难过的,您可千万不要意气用事,真不管她啊。”
“早晚您们都是要和好的,您一事狠心让她去吃了苦,回头想起此事——”
“上回在珣州,我们不是与东曦山庄的人遭遇了么,你后来可查出他们去向?”
“是回总部还是在哪处落脚?还是在密谋什么?”
“还有,正月里不是让你派人去查东曦山庄是否有池胤的消息嘛,这都过去半年多了,为何还未有消息传来?”
渊还未讲完,苏诫便截了他话,岔开了关于云渡的话题,抛出一连串的问。
黑袍诡士鹰瞳一闪,淡淡瞧了眼难得气汹汹一回的青年,眼底浮过几丝无奈之色。
渊抱拳一礼,站回下属位置:“禀公子,根据竹月深探子回信,上回珣州那帮东曦山庄九司的人,是从月坠渊直接追来。”
“他们一出东曦山庄,便直奔向公子的船只,目标非常的明确,行动之迅速,比那些一直跟着您,要杀您的侠客还急切。”
“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有在那次行动中对您下手,而是像特意来找表姑娘试剑这一点,咱们的人查不到原因,”
“东曦山庄不比其他地方好探,公子是知道的。尤其是这东曦山庄本部,管理之森严,除了七年以上的门徒,没人可以接近高层。”
“这些年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基本靠渗入到他们分舵的线人上报,即使有那么一两个易容混进去的,至多也只道九司之内,像司主及长老这些级别的,知道的信息太少了,无法混进去。”
“是以关于那个年纪轻轻便能挑起中原第一大帮的新庄主,实在查无可查。”
“根据刚收到不久的消息说,这个庄主不但没在门中弟子们面前露过脸,甚至在三大长老们面前也不曾露脸。”
“门中众人凭着对其声音、行为、眼睛、着装、肤色猜测,想他可能是异国人氏。”
“远东?”苏诫闻言凝思,“自听慕慕说,新年在那个叫羡娘的妇人手中看见了阿胤的亲笔画,我就隐隐感觉这其中有古怪。我想,阿胤会不会在东曦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