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可知,南武朝堂绝对是一个值得心怀大志之人驰骋的疆场。
在这样的环境下,什么夺嫡,什么党争,都不是该考虑的事,正臣、直臣、纯臣的认可和百姓的赞许爱戴才是稳步前进的至要条件。
我觉得,一件事,只要你认真去做了,不露私心地做,做好,做漂亮,总有人会看见你的付出。
届时,若有人忌惮,或者眼红,想打压、剔除你,我相信一定会有人伸手相助的。
不论这人是敌人之敌,还是我方之友,亦或只是看不惯某些人恃强凌弱忍不住出手的正义之士。
总之,一句话就是:退,要有能力护住根本;进,要持心良正不惧陷害;两者具备之后,更要脚踏实地,言行合一,方能不负众望。
众目仰首,何以说谋?”
“好好好!”云渡滔滔说完,思归拍手称赞,“看你平时文文静静的,还以为你只会绣花煮茶,没想到你还懂权利场上的事,不错不错!不愧是吃我青邛山名药长大的女娘。”
闻他最后一言,云渡差点没被空气噎了喉咙。
心说有您这样揽功的嘛?
坐在思归左手边的离听完云渡的见解,没有明显表现,只从始至终保持沉凝状态的俊眸比之前更亮了些。
——傻姐说的他心里早已了然,但是她最后那些夹带劝诫的话让他更加认定了自己将要怎么做。
尤其是“众目仰首,何以说谋”一句,直接翻覆了他对自我价值的定义,引发他思考“我是谁,我该做什么,我要如何做”的论题。
云渡不知道他闷闷的外表下运转着怎样的思绪,不过从他看自己的清亮的眼眸,她知道他听进自己的话了。
收回目光,转而她看向苏诫。
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求评价的意味。
苏诫道:“比我想的还有意思,可惜啦,我不是钟离子弟,没我玩的份。”
说罢,朝她微微一笑,眼里泛动秋波,她立时明白了他的态度。
他双眸如炬,好似两只凤凰在他穹宇一般明阔的眼里翱翔着涅盘。
在那些飞溅的热光尚未抵达她眼里之际,急忙她便撤开了对视。
目光收回刹那之后,她的左边胸口突然竟砰砰跳得慌乱。
她这是……怎么了?
他不是天天都那样嘛,她不知看多少回了都,怎么这一眼还不一样啦?!
忽然,她想起相爱相亲那些年,她不论是在他面前发表政治私议还是抱怨近来不快,他就是用的这样的眼光看着她。
——深沉、坚定、认可、欣赏。
她沦陷于他,爱上他,始作俑者就是他那双如无底深渊中燃动火光的漂亮的眼睛。
在她不知多少次的观察中,发现他似乎只对她呈现如此神态,对别人时,尽管礼数再周到,笑容再温良,举止再谦逊,那双如名匠雕琢的狭长而眼角微扬的凤眸只有疏淡,不见温情。
对父母亦如是。
这一度令她疑惑,不禁想一个常挨戒尺不规不矩的女孩有什么特别,竟值得一个人这样。
转而又想,或许是他生的与一般人太不一样,以致视角略有偏差,看到的他的神情便相去悬殊。
拽回思绪,她意识到自己是被这颇具渊源的眼神摄了心魂。
话尽夜深,离和思归起身告辞,思归一抖烟霞般绮美的大袖,提步悠哉游哉往门处走,离两个健步蹿至他身后,修长猿臂往他窄瘦的腰肢上轻轻一捞,带着倒退了几步,“嗖”一下跳出了窗。
暗夜里,男子怒气腾腾的咒骂声渐去渐远。
之后两日,简雅的客房里只有心神日渐悸乱的青梅和她温柔守礼的竹马四目相对。
吃饭时,她只要不留意撞上了他始终饱含温情的眼神,她急忙就要找借口避开到一边去吃。
夜间同榻,透过黑色雾纱一般朦胧的光线,
她望着他极致规矩平躺的的样子,
端详的目光沿着他轮廓优越的容颜逐寸往下看,
有时只是来回扫过他优美的身姿线条,有时则停驻他平稳起伏的峻挺胸膛,更多时候,她就只一瞬不瞬地盯住他的面庞,看他一睡下便静若木雕,纹丝不动的侧颜。
光线很暗,他的唇、鼻、颈线条却是明显,她能看见他突兀如丘陵的喉结不时的滚动,也能看见他密长如蝶翅的眼睫微微的颤动。
好几次,她伸出手指想去触一触,指尖刚要碰到他,脑海陡然响起自我谴责的声音:
“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不是你爱的人了,你日里想,夜里思,梦里缠绵的男人是公子,不是苏诫。管他是多好的男人,管你们曾经有多相爱,你们的关系往后也只能止于朋友界限,不可逾越。犯贱不是你能干的事,男色也不是你必需之物。”
她于是悄悄又缩回手,平复了对苏诫的妄念。
……
到了第五日日正,苏诫不知从哪里得来封信函,叫上云渡把房退了,径直就去找左岩。
当他咳咳呛呛欲死不活地把信函交到左岩手里,左岩打开看了看,赶紧推开窗仰头又看看阴雨沉沉的天。
一脸焦愁地问苏诫:“这批木材不是用来修建‘万芳林’‘仙露泊’的吗,怎么突然要用来为雪娘娘修建行宫了?还催得这样紧。”
苏诫“喀喀”两声,柔弱无力且不情不愿地接受云渡的搀扶,“陛下的旨意,本指挥如何能揣。信给司空带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左岩牙齿一紧,信函在他干皱的掌心渐渐起了褶:
“如今雨季,河水一日高比一日,此地尚且如此,往上入了急流,风险谁能预料?”
“陛下深居宫墙,哪知我等境地,苏大人既看过此函,难道不该第一时间飞书回京,向陛下解释雨大水急,半个月时间船队根本不可能抵京?
竟还拿来给本官看!看了又能如何,走不了就是走不了,莫说是给宠妃建行宫,十万火急也没法啊。”
苏诫死气沉沉地道:“当中利害我自然了解,但我如今状况……”
抬眸冷森森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表妹”,“左大人也看到了。此信乃我与陛下密信,传递方式隐秘。”
“即便我第一时间回信请旨,按照如今恶劣气候,不知会否影响进度,待下次圣谕传来,也不知我……仍在否。”
“你是知道的,陛下思之必行,言之必做,无人能劝。
如今朝中只有我还能进言两句,
左大人与其在此等一道不知何时能来的圣谕,不如遵旨前行,
只要是遵了旨意,即使最后没能按期限抵达都城,我多少还能为你说上两句话,不至于被降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