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渔阳郡。
朝阳烈烈,万里晴空下,云县官道,人马嘶鸣,旌旗蔽空。
一支三万人的骑兵,拖着长长的人龙,快速行军。
呼呼,北风呼啸,大风裹着漫天尘烟遮蔽了官道,模糊人脸。
“报!”马蹄声急,一队传讯兵策马迅速从官道侧狂奔而过:“报,将军急报...”
“急报,后方三十里处,汉军骑兵,正极速向我军追来...”
“什么,可恶,他们怎么敢...”
军阵前方,烈烈的纛旗下,黄绍面露怒容:“老子好心好意,不顾鲜卑侵扰,待其率军北上,方才从广阳右北郡撤出,就是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
“狗日的刘虞,不去接收城池,难道要看着鲜卑人入城,百姓沦为两脚奴隶,他们才开心吗...”
“将军,若不然让白将军撤出来吧,既然自认正统的汉军都不管百姓死活,我等何须顾虑!”
何成也打马来到上前道:“将军,刘虞虽称仁义,但那是对外族而言...”
“至于大汉百姓,幽州百姓,不过是他们向上的踏脚石...”
“没错!”一旁的刘能亦冷声道:“将军,为了一群贱民,将兄弟们至于险地,不值得...”
“且即使我等为百姓虑,汉军与幽州那些民众,也未必会感恩...”
“将军,莫要等到汉军,提着兄弟们的头颅....”
“够了!”黄绍怒喝一声,脸色阴晴不定。
右北各县城内夏军的兵力已经撤军,只有府城内留了八百战兵,和六千新兵驻守。
抵挡一些贼匪或许可以,但面对正规的幽州军,和鲜卑人便力有不逮。
之所以留白绕坐镇右北,是为了让他镇住一帮字惶惶不安的新兵,同时在城上插旗巡防,让鲜卑人不敢轻举妄动。
只要鲜卑人不攻城,那城内那些百姓,就不会有事。
但现在,夏军主力撤离,刘虞不去接收城池,反而死命的吊着自己,他自诩的仁义呢?
难道真的等到鲜卑肆虐幽州,将辽东的百姓劫掠为奴,他们才甘心吗?
夏军迁民,并没有完全建功,一些偏远的很多州郡和地方县城,还有过半的百姓故土未离。
甚至就连蓟县,这样的大城,依然有世家豪强等坐地虎,笼络百姓,据堡自守。
而偏远的右北郡,辽东、辽西、玄菟、乐浪等这些地方,更是只来得及征召了一些青壮劳役,还有大量百姓存留。
这种情况下,若鲜卑人冲入城中,百姓下场自不必多说。
太史慈带着一众魔鬼骑兵在草原肆虐,鲜卑人内里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想要制造血腥和杀戮。
刘虞作为幽州长官,地方父母官,甚至一副仁义君子的模样示人...
如今却不顾自己好意,一副死缠烂打的模样,实在让黄绍愤恨。
不过在愤恨又能如何,除非黄绍能做到对方那样心有仁义,若不然就只能憋屈。
“也罢!”黄绍长叹一声,目光悠远,眺望东北方苍茫:“让白绕等人撤回来吧,既然汉军不义,就别怪老子不仁...”
“传令下去,让兄弟们快速行军,午时进驻渔阳...”
黄绍最后回望一眼,眸光闪烁,最后又召来一名传讯兵,低声吩咐道:“派人去辽东,告诉公孙瓒...”
“老子的人会逐步撤离幽州,撤出辽东,这北地郡县,他若愿意接手,总好过被鲜卑人屠戮....”
虽然口中叫嚣着不仁不义,但有些事,终究还是难以下定决心。
他不是李屠夫,没有那种优柔寡断,却又独断专行的魄力...
因为他黄绍虽然不是好人,但终究还有些底线,有些坚守...
若不然,也不会罔顾贾诩等人的策略,坚持将鲜卑人挡在关外...
...
渔阳东部,三十里外,一支万人规模的骑兵,同样纵马奔驰,这支骑兵跑跑停停,纪律严肃。
步骑两军进退有序,配合默契,相互之间距离始终保持在二十里以内。
为的就是遇到突发情况,能在短时间内相互支援。
这两支队伍,自然是刘虞的幽州军,他们虽然一直紧盯着黄绍的队伍不放,但却没有贸然接近。
夏军的战绩太过彪悍,刘虞等人不得不谨慎行事,哪怕错过一些战机,他们也不会给对方机会。
当初野狐岭一战,凌战所部骑兵,就是因为追的太急,与主力部队脱离,才会被李屠夫抓住机会,一战而灭。
若不是凌战骑兵覆灭,导致朱儁失去快速的机动部队可用,绝对不会有后来的洛阳之之围。
现在的幽州军也一样,在广阔的幽州北部地域作战,必须依靠骑兵的机动优势。
若没有骑兵,光凭手中五万步卒,哪怕战力在精锐,也是无用。
甚至很可能会攻守逆转,失去战略主动权,所以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眼下只要稳扎稳打,与各路大军配合,一步步压缩夏军的生存空间,早晚能将其困死。
大部队疾行,人快马奔,枯燥又难耐。
咕噜噜,车轮辘辘,在土石路面上,碾压出一道道辕印。
车马徐徐,声音沉闷,拉车的是四匹形体俊美而健壮的白色骏马,马蹄嘚得溅起阵阵沙雾。
呼哧,马儿得得,自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
四周士兵紧随,守卫森严,簇拥着车马前行。
装饰奢华的马车内,刘虞手捧舆图端坐丝毯上,目光有神,不时凝眉沉思,想要找出破局之策。
虽然养尊处优,但刘虞作为汉室宗亲,并不只是一般文士,也不会单纯享乐。
如今形势不妙,他更是一刻不敢耽搁,即使是在行军途中,也要抽出时间思考应对之法。
刘虞不是将军,也不是马背上的武夫,而且作为封疆大吏和汉室宗亲,他地位尊崇。
他出身高贵,根本不需要像李屠夫那样,以身作则,来提高自己的威严。
四百年大汉天威,制度深入人心,刘虞哪怕端坐后方州府内,也同样能指挥前方大军作战。
李屠夫经常骑着战马,在军队中,在各部军团中晃悠。
那是因为他的出身,能力以及多种因素综合下,需要经常在士兵和将领中露面,来巩固自身的威严与统治力。
毕竟夏军建制时间太短,并不能像大汉朝的制度那样,有着深厚的公信力。
是以李信若敢像刘虞或者刘宏那样,脱离基层,深居大殿或者后方,那他离灭亡也不远了。
形势不一样,有些人可以端坐马车,有些人即使负伤也要纵马征战,不同的出身,已经决定了他们的生存方式。
与其像战场武夫那样,在外忍受风吹日晒浪费时间,刘虞这种高人宁愿节省些时间,在马车里处理公务,思考破敌之策。
“踏踏!”马蹄嘚嘚,正当刘虞凝眉细思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身着精甲的鲜于辅,快速奔到华丽的车马旁:“明公,黄绍大军已经进驻渔阳,我等在追下去恐怕也无甚机会...”
“进驻渔阳!”刘虞缓缓走到车轸前,眺望西方大地:“李屠夫麾下这些贼将,果然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他们在身后吊着,但对方竟然比原先预想的还要快,前后才多长时间,便抵达渔阳郡城。
鲜于辅低声道:“明公,既然敌军已经入城,我等在追下去,也是无功!”
“不若抽调部分兵力,北上接收边境郡县城池...”
“哼哼!”刘虞冷哼一声,直接打断道:“攘外必先安内,鲜卑人终究只是外患,当下应当将精力放在夏军身上!”
“只要能灭了黄绍这部逆匪,幽州境内,便再无威胁...”
“甚至若时机得当,直接挥兵东向,斩了李屠夫也不无可能...”
夏军打的什么主意,刘虞焉能不知,真当他在官场这些年勾心斗角是白混的。
对方想让他与鲜卑人互撕,自己偏不如其愿,哪怕州郡百姓死绝,也在所不惜...
“可是...”鲜于辅脸色为难,想开口,但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咽了下去。
虽然情感上,他不忍北方百姓遭难,但理智上却告诉他,这么做是最好的选择。
胡人终究只是癣疥之疾,劫掠些钱财奴隶早晚还会退去。
若让夏军做大,在北方站稳脚跟,整个天下恐怕都要改姓。
上层人之间的斗争,如何抉择,不是鲜于辅这种地方武将能左右的。
他只能希望,北方的边郡百姓,自求多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