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余好奇地眨巴着眼睛。
灰蓝色的瞳孔映入冬日暖阳,变成琉璃般净澈的浅蓝。
顾喜喜微笑反问,“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为何一次买这么多果树?”
安庆余挠挠头,“你肯定是真人不露象的超级大地主!”
他紧接着又自我否决,“不对,你应该是一位公主,或者郡主!”
“你们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微服……对,微服私访!”
按现有的频婆果种植水平。
两年龄的树苗种下去,至少等三四年才有可能结果。
遇上果实产量最旺季的年份,每棵树采摘的频婆果也不超过九十公斤。
更别说还有产量的小年、以及遇到冰雹、连阴雨等恶劣气候的坏果损耗。
谁要是赌上全部土地,只种频婆果这一种,先不说赔本是必然的。
单是等待挂果的漫长过程,就足够熬到破产了。
所以他们这些西域人才只能建立苗木商会,而不是鲜果商会。
多大的家底能抗住这么折腾?
安庆余想来想去,也只有生来就不用为生计发愁的公主郡主之流,才能做到如此任性了。
顾喜喜失笑,“公主需要自己出来采买树苗吗?当初还要吃你们的闭门羹。”
“我就是花池渡村一个普通种地的。”
“要说地主,勉强算是最小的那种。”
安庆余瞠目结舌,“那你还敢签契子买下一千棵树!”
他对顾喜喜从最初的好奇,到佩服崇敬,相处下来已然真心交付。
所以他立刻就急眼了,“喜喜,要知道你签字按了手印,就走投无路了!”
顾喜喜无奈,“你想表达的是,没有回头路吧?”
安庆余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虽然我相信,剩下六成货款你不用付。”
“但前面的订金,还有后面的投入,你担负得起吗?那会拖垮你的!”
顾喜喜能感受到安庆余是真的为她着想。
她便也诚心安慰道,“你放心。”
“第一,我的果树种下去,不会坐吃山空,只等着结果。”
“第二,一千棵树,不是我一个人的,”
“村里有人想跟我一起种树,我也想试试。”
安庆余眉头拧成了川字,“就算你有把握撑过最初的几年,别人呢?”
“大多数人都是逐利而来,因利而聚。”
“你不惜为他们垫付本钱,可他们肯跟你一起赌吗?”
“当心到头来出力不讨好!”
顾喜喜笑说,“这次成语倒是用对了。”
安庆余板着脸生气,“喜喜~~!”
顾喜喜连忙收敛笑意,正色道,“没有破釜沉舟的觉悟,我不会选择这种人。”
“而我自己想做成这件事,自然也要拿出同等的决心来。”
“你放心,未来想从我手中领取树苗的人,必须与我立下契子。”
安庆余还是担心,他从小跟着父兄叔伯四处行商,见多了各种变数。
“行,这方面是没风险了。”
“如果他们不签,干脆不干了,你把多余的树苗种去哪儿?”
顾喜喜说,“如此一来就更简单了。”
她笑的狡黠且神秘,“我有别的地方种树,而且地方大着呢。”
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只选一条路,至少做两手准备。
远在花池渡村的慕南钊收到一封密信。
内容大概是,您托付照料之人,并没有拿信物前来。
不过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她搅动云岭胡人商界,已然成了名人。
而今她受胡商照料,还有人跟进跟出,十分的如鱼得水。就连她养的骡子都吃胖了一圈。
经过属下暗中观察,应该是不需要格外照料,还请放心,如此云云。
慕南钊将信纸放在油灯上,望着火苗,面若寒霜。
他忽然掩唇咳嗽几声,撤手时,掌心却带几点殷红色,触目惊心。
可他却似见怪不怪的起身洗手。
云岭县城,顾喜喜坐在骡子车上,面对热情挽留的众人,笑道:
“不行,我归家的日子已经比预定超过三日。”
“再不回去,家里人该担心了。”
哥舒老板玩笑说,“要不是咱们知道顾老板尚未婚娶,恐怕都会以为,是家里那位管的太严了!”
众人哄笑。
有人说,“你是糊涂了,顾老板是女子,要成婚,那也是婚嫁。”
哥舒老板说,“顾老板女中豪杰,娶个男人也不算什么!”
在哥舒老板的故乡就有从母姓的家族,比大业朝入赘更胜一筹。
顾喜喜笑道,“你们就别开我的玩笑了。”
“这次分别不会太久,等春暖花开时我还会来云岭县。”
“到时我做东,请大家相聚。”
众人纷纷说好。
安庆余越众走向顾喜喜,郑重地将一个四方的螺钿漆盒交给她。
商会几人都安静下来,彼此交换着玩味的眼神。
大家几乎是看着安家这小子长大,小子心里想什么,谁瞧不出?
不过顾老板好像就……
顾喜喜将盒子放到包里,啪地一掌拍在安庆余肩头。
安庆余高大魁梧,顾喜喜踮起脚尖,伸长了胳膊才勉强拍到。
“多谢你这段时日对我的关照,还有你的礼物。”
“养护频婆果的方法,我都告诉你们了。”
“你不是一直想给你爹证明你已能独当一面吗?能行的!”
安庆余从肩膀被拍时就愣愣地望着顾喜喜。
直到身后一众商会的人轻咳提醒,安庆余才回过神来。
“哦,有你这句话,我会努力!”
“你……”他结结巴巴,沉淀千言万语,只剩三个字,“你放心。”
其实就算为了她跟商会签的那份契约,为了她的理想。
他也会全力倾注在频婆果苗圃。
顾喜喜向众人挥挥手,如来时那般,驾着她的骡子车渐行渐远。
花池渡村,天朗气清,玄月如钩。
来福拉着车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自己家,停在门外打了几个响鼻。
顾喜喜笑着拍拍它,“你也想家了?”
门内传来脚步声,伴着娇滴滴的猫叫。
张婶有些激动地应门,“喜喜?是喜喜回来了吗?”
顾喜喜笑说,“是我,婶子快开门。”
门栓迅速拉开,张婶举着油灯跨步出来,“好我的姑奶奶,你可算是知道自己还有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