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的银杏叶簌簌的落,雷梦杀抱着女童带着一众小脏孩儿进了沙溪客栈。
萧若风早订好了房间和酒菜,只是不知道雷梦杀居然把一众孩子都给带过来了。
“风风,让我看看你点了什么好吃的!”
“来,叫风哥哥~”
雷梦杀把其他三个孩子安排妥当后,拉过皇甫芮坐在自己身边。
皇甫芮眨着天蓝色的眼睛,直勾勾盯了萧若风好一会才痴痴地说了句:
“大哥哥,这个哥哥长得真俊俏,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孩子童言无忌,倒是把萧若风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雷梦杀闻言嗤笑道:“老七,听到没,小芮在夸你呢!”
“哎?怎么?难道我就不俊俏吗?我抱了你一路为何不夸我?”
皇甫芮吐了吐舌头:“你个子好高,肩膀很宽,像个戍边的将军。”
雷梦杀这下开心了,坐在饭桌前双手叉腰道:
“嘿!还是你识货!”
“老七老七,听见了吗?连她都说我像个将军,等咱们游历一圈回去,我就向陛下请命,跟你出去带兵,镇守边关!”
萧若风没有表态,只是微笑着道:
“好了二师兄,你看这几个小家伙饿的眼睛都放光了,先吃饭。”
桌子上的饭极富凉州特色,一盆张掖清水牛肉,一碟武威三套车,还有酿皮、百合炒羊肉、炭烤羊排、静宁烧鸡、甜焙子……
孩子们早就饿的不行, 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大桌佳肴,洗了手之后干脆两手并用。
雷梦杀脸上挂起慈父笑,一直在看着小芮狼吞虎咽,倒没有注意眉头紧锁的萧若风。
直到小芮吃下最后一块羊排,抬眼看到萧若风一直没动筷子:
“大哥哥,你为什么不吃东西呀?”
雷梦杀这才反应过来,直起身子问道:
“老七,是不是嫌弃这几个小鬼一身灰尘,没胃口?”
萧若风摇摇头:“这倒没有,只是你刚刚说回去要向父皇请命,镇守边关……”
“我一直在想,若是我们真的回去统兵,将来在战场上一定会与镇西侯百里洛陈兵戈相向!”
“到那时,温彦钊和百里东君也会跟我们反目,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雷梦杀放下筷子,也是一阵沉默。
直到这群孩子把桌子上能吃的东西,都吃了个精光,两人才同时站起身来。
“二师兄,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我刚刚在想师父离开天启城之前对我说的话。
他当时说温彦钊会帮我登上帝位,但我无心与兄长争夺大位。
谁能料想到,温彦钊现在反倒成为我们的敌人了。”
雷梦杀眼神沉静,只轻轻说了句:
“师父跟我说的那句话,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我一直希望将来能与你一同守护天下,可是我们守护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天下?”
“温彦钊能撺掇镇西侯谋反, 而且轻易便攻略了南方四州之地,可能不是那么简单的。”
“老七,我们去看看这个天下到底怎么了……”
萧若风微微颔首:“好!”
……
雍凉这等边关之地,素来是有宵禁的规定。
入了戌时,街上便有巡夜的甲士提着灯笼往来巡查。
遇到超时还未无故在城里大街上行走的,会触犯“犯夜”罪名,需接受笞打二十下的惩罚。
只有为官府送信、婚丧吉凶以及疾病买药请医等极为特殊的情况,在得到巡夜校尉许可后,才能行走,但不得出城。
而此时的沙溪客栈二楼一间客房中,断断续续传出孩童稚嫩的声音。
“阿爹是个军官,每年回乡都会给我们二妹带牦牛肉干和张掖的葡萄干。”
“后来阿爹死在了武威,娘亲说阿爹是被北蛮的蛮兵杀死的……”
“再后来,家乡遭灾没了吃食,娘亲便带着我和二妹来到凉州投奔舅舅,可是半路上娘亲害了娇肠痧,也死了……”
皇甫琰说着说着,泪珠便从眼眶里滚了下来,皇甫芮赶紧凑上去给哥哥擦眼睛,边擦眼睛边安慰道:
“没事的哥哥,你还有我呢……”
萧若风皱着眉头,雷梦杀双手抱在胸前,也是满脸不忍。
皇甫琰说完后,身后那个矮个子的男童也开口道:
“我叫张惊,阿琰哥是在凉州遇到我们两个的……我跟牙提也是从下面县里逃荒来的。”
“遭灾之后,家里的田被赵家老爷占了去,给了我们三斗粟米……”
“米吃完了,官府又来人催缴丁税,我阿爸阿妈没了办法,只能去做佃户……”
“可是赵老爷不受,说我们不配给他们做佃户,因为做佃户的人太多了,想跪都没有门路。
后来阿爸阿妈把最后一点粟米给我吃了,过了三天他们就饿死了……
我跟牙提用草席埋了阿爸阿妈,没办法只能一路乞讨,来了凉州城。”
那个叫张惊的男童抹了抹眼睛,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
萧若风深深叹了口气:“若不是离开天启城,我从来也不会想到,天下还有这么悲惨的孩子。
二师兄,为何官府不去赈济灾民还要收税?!朝廷明明拨了百万两银子,十五万石粮食!
这样下去的话,流民和孤儿只会越来越多!
青史上那些造反的队伍,不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聚集起来的吗?”
雷梦杀双手一摊:“你问我?我也想知道……”
这时,那个叫皇甫琰的孩子突然抽噎了一下道:
“前年官府设了粥厂,发了粮食,只是里面大半都是谷糠锯末,还有沙子……”
“吃了这样的粮食,会屁股痛的!”
听到这,萧若风再也抑制不住愤怒拍案而起:
“二师兄,走!跟我去凉州郡衙!”
“我倒要问问他们的郡守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若是个贪官墨吏,就地正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