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御花园一别,文鸢和安陵容都默契的都没有再提过闲逛一事,不过偶尔,会去对方宫里坐坐,互赠一些东西,唠一些闲事。
自入春以来,太后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慈宁宫的鎏金兽首香炉终日青烟袅袅,试图盖过空气中绵绵不断的苦杏仁味,也只是无济于事,反而更让进去的人不适。
这一次,已非从前那般刻意寻得的托辞,太后确确实实是每况愈下,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自宜修被幽禁,而且胤禛冷眉拒绝,太后便如遭重创,缠绵病榻。
而朝堂之上,瓜尔佳氏与富察氏对乌拉那拉家的针锋相对,更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让本就虚弱不堪的太后,彻底连坐起身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如今她强撑着一口气,不过是心系宜修以及整个乌拉那拉家族,不愿就此撒手人寰罢了。
自四月初一日起,便让各宫妃嫔依照位分高低,轮流前往寿康宫值守,为太后侍疾。一时间,各种珍稀名贵的药材,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被送进寿康宫。文鸢也随波逐流,从库房里随便挑选了根老参送去寿康宫,只在面上不会出错,却不怎么走心。
毕竟,后宫中人人都明白,只要太后一日不死,即便宜修已被幽禁,她依旧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乌拉那拉家便终究还有喘息求生的机会。
这一日,恰好轮到文鸢前去侍疾。她安排张嬷嬷仔细看着乳母,务必好生照顾文樨,而后便带着景泰过去。
寿康宫里,沈眉庄跪在沉香木脚踏上,青瓷药碗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眼睫。
“太后,您尝尝,这是太医院诸位太医重新制定的方子。药还热乎着,您趁热喝了吧,再服上几剂,想必很快您就能好起来了。”沈眉庄用银匙轻轻撇去浮沫,药汁映着翡翠镯子泛着幽光,“臣妾昨个去御花园,见西府海棠开得正好,待您大安了,咱们去折几枝插瓶可好?”
太后枯瘦的手指攥着串翡翠串子,碎玉硌进掌心也浑然不觉。沈眉庄见过这串珠子好几次,不是什么珍贵的品种,但是太后一直爱不释手。
";你不用哄骗哀家,哀家知道自己身子的情况,都已经是这样了,这把老骨头,到底熬不过这个夏天了。”太后说着说着,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廊下鹦鹉扑棱着翅膀学舌,惊起满院梨花如雪。
“太后!”沈眉庄着急的起身,沈眉庄忙不迭用织金帕子擦拭太后唇角,却在触到那抹猩红时心中一凛,然后飞快的收起帕子,藏起来。其余宫人也纷纷围上来,一时间,室内乱成一团。
而文鸢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看到屋内的景象时,整个人都愣住。不过毕竟是在太后身边伺候了数十年的老人,很快就收拾完毕,重回原状。
文鸢也迅速回过神来,几步走到太后面前盈盈下拜:“臣妾参见太后。”
太后面色苍白得如同白纸。唯独嘴唇因为刚才咳出血,添上淡淡的红色。她只抬眼看了眼文鸢,并未开口让她起身,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一旁的沈眉庄身上,继续说道:“哀家知道你最是孝顺懂事,处处都能替哀家着想,可是哀家实在心疼你。好孩子,你从昨天卯时过来,一直忙到现在,快回去休息会。”
沈眉庄抿唇,她也发现了太后对文鸢那不加掩饰的冷淡。不过太后说的没错,连日来在这寿康宫奔波操劳,她实在是疲惫到了极点。略作思忖后,她终究还是听从了太后的话,福身行礼,轻声说道:“那臣妾晚些时候再过来。”言罢,便缓缓退出了房门。
待沈眉庄离去,屋内仿佛瞬间被静谧填满。太后依旧侧卧在榻上,神色恹恹,并未开口让文鸢起身。
文鸢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肚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股酸痛感沿着膝盖蔓延至全身,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她因功得以入宫,甫一进宫,便得到胤禛的宠爱,又有宜修在明面上百般维护,可谓是顺风顺水,并未吃过什么苦头。后来她怀有身孕,更是让旁人忌惮三分,无人敢轻易招惹,哪里受过这待遇。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终于开口,“来人,给祺嫔赐座。”
“多谢太后赐座。”文鸢赶忙谢恩,总算是觉得松口气。
“哀家身子不好,刚才竟走了神,一时间没注意到你。都是些好孩子,哀家这个样子,也没必要让你们过来,一来一回的,你还要照顾公主,更是辛苦。”
“太后言重了,能为太后侍疾,实乃臣妾莫大的福气。”
“那就陪哀家说会话吧。”
文鸢连点头,认真听着太后说些什么,然后又飞快的回应,还不能出错。不过好在太后说着说着就没什么力气,就躺下歇息了,文鸢也就顺从一旁嬷嬷的建议,到院子里走走,等太后醒了再进来。
如此折腾了一天,好不容易捱到回了储秀宫,文鸢径直瘫倒在床上,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景泰瞧着自家小主这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心疼不已,连忙吩咐小太监打来热气腾腾的洗脚水,而后轻柔地替文鸢褪去鞋袜,将她的双脚缓缓放入水中,按摩起来。
“太后也真是的,惠贵人当时还在场呢,竟如此丝毫不给小主您留面子,这下可好,平白叫她看了笑话去。”
文鸢舒服的眯起双眸,冷哼一声道:“乌拉那拉家如今已落魄至此,树倒猢狲散,她对我可是恨得咬牙切齿。今日能对我维持这般态度,已然算是她克制了。不过是个行将就木、快病死的老妇罢了!”
紧接着,文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恶狠狠地说道:“她不是向来对沈眉庄青睐有加,喜欢得紧嘛。等会儿你就派人去联系安陵容,我倒要瞧瞧,若是她眼中那般端庄贤淑的惠贵人,出了丑事,被众人唾弃,她会不会当场被气得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