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姜琮月需要好好规划一下,尤其是和薛成琰商量此事。
她略加思索,说:“我们先把薛成琰叫进来聊一聊!”
舅舅面色有些不愉,不过想到那小子毕竟家大业大,也能提供一些支持,也就没有太过反对他的参与。
只是悄悄嘀咕了几句:“你们感情就这般好吗?非得让这小子参与不成?”
姜琮月失笑:“舅舅,您有所不知,他是为了救我才与我成亲的。”
“救你?把你从那个什么侯府救出来吗?”
姜琮月摇了摇头,把自己和皇后还有皇帝这些日子的矛盾讲了一遍。
“当初已故的皇后想要将我许配给她的弟弟,已经请了皇上的旨意,即将答应。我不想再嫁给他,是这个时候薛成琰回京来,当着众人的面求娶我,我如今才能够自在地坐在这里与您说这些事。”
“若是没有他相助,只怕现在已经被皇上第二次随随便便地赐婚给唐家,继续操持他们家务事了。”
舅舅脸上的不愉这才稍微消失了些许,他也没有再对薛成琰露出什么不满表情了。
他不显山不露水地说:“那这么说来,你们是盟友,没有什么夫妻之情?”
姜琮月却顿了顿,想到昨夜,忽然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有的。”她声音放低了一点,可是和薛成琰有夫妻之情又并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事,于是又恢复了往日里坦荡的音量,大大方方地说:“有。”
“和他恩爱,我很高兴。”
一直守在门外的薛成琰刚刚本来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正要转身敲门进去,可就在这时他听见了里面传来的两道高高低低的声音。
本来没准备细听,可是却不知道怎么这句话就这样入了耳。
他的动作霎时间停下来,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中,手腕似乎凝固了一般。
片刻后,他又听见舅舅终于开口说:“好吧,既然你满意,那我也不再说什么了,希望那小子能一直对你好,若他敢对你有什么不好,那我可是真的会杀上门的。”
“不敢保证以后如何,但现在,我很满意。”
姜琮月是这样回答他。
对于经历了从前婚姻的她来说,这样的回答已经是极其深入地剖开了自己,将自己坦诚地摊开在薛成琰面前,毫无防备的态度了。
薛成琰的动作,迟迟不能再进一步。
片刻后,他听见姜琮月唤了一声:“成琰。”
他的动作这才苏醒过来,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等听完舅舅的话,他的表情也愣了:“造船?”
薛成琰也不是没有想过薛家在造船之事上插手,不然薛大老爷也不会在算学馆待那么多年。
可是要由他们自己来主导,完全造一个完整的船的话,这件事他还是从未想过。
可是他也并非什么循规蹈矩的人,这个想法他越想越是觉得可行,眼神逐渐兴奋了起来。
“舅舅,你简直是太聪明了!”
他满口的马屁不要钱似的撒出来,“这个设想简直是天才,既然我们有舅舅掌握这么多的技术,又有琮月这样聪明的人掌控全局,要多少银子,我们给多少银子,要找什么人,我们就找什么人。”
“我不信了,有舅舅和琮月在,还有我们薛家的鼎力支持,难道还能造不出一条船来?”
“什么南海,我们自己下,西域,我们自己通!”
“这条路我们自己开!”
薛成琰的眼睛越来越亮,好像已经看见了辉煌的未来。
他热切地抓住王玺的双手,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激动:“舅舅,您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们造自己的船,下自己的南海!”
姜琮月都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感觉,薛成琰今天有些格外的谄媚呢?
姜琮月摇了摇头,晃掉了这个想法。
此事并非一日之功,他们还要从长计议。
将舅舅安顿下来之后,薛成琰派了暗卫回原本的村子去看着王皎月。
虽然以前也有过王玺外出、王皎月独自待在屋里的情况,可是毕竟还是担心她出什么危险。
姜琮月和薛成琰在庄子里转了一圈,又寻了一处房子,留给以后王皎月搬过来住。
并不是不想让王皎月和舅舅住在一起,而是舅舅说王皎月不适合知道他们密谈的这些事儿,还是要跟他们隔绝为好。
虽然不知道为何舅舅这么笃定,但既然是他亲自收养的养女,想来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姜琮月和薛成琰也没有异议,只是没想到派出去的暗卫没过多久便又回来,神情有些惊慌。
“将军、夫人,王姑娘不见了!”
薛成琰愣了愣,皱眉问:“她是不是去山上采药了?还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整个村子里找过了没有?怎么会没见人影呢?”
姜琮月也有些不解,王皎月莫名的失踪,让她心里有些不安起来:“舅舅在屋里留下了消息,皎月妹妹一回去便能看见,应当也不会是出来找舅舅了吧?”
暗卫慌忙地埋下头:“属下已经派人将整个村子和后山都搜了一遍,并没有王姑娘的身影,甚至屋里维持着将军和夫人离开时的痕迹,并没有人进去动过,那块黑板仍然挂在屋内,似乎也并没有被人查看,想来王姑娘并未回到房内。”
姜琮月更不解了:“舅舅说她是上山采药,平日里应该经常上后山去,怎么会这一次突然就不见了踪影?莫非是在后山出了什么危险?”
“属下也去后山查过了,并没有什么野兽之类的,要说危险的地方,山势也十分平缓,只有一处悬崖,可这悬崖并不是她的必经之路,王姑娘去采药只会从悬崖下面经过。”
暗卫满头是汗,没有办好将军和夫人交代的事,他们也很着急,“现在属下已经留下了一批人在后山寻找,还有一批人围绕村落拉网式勘察,等搜查出了结果便回来,立马向将军和夫人汇报。”
这件事儿太不同寻常,姜琮月握着座椅的扶手呆呆地坐下来,心头有些慌乱,不知道怎么跟舅舅交代,薛成琰也总觉得好像自己忽略了什么事情。
后山……悬崖?
薛成琰忽然怔了怔,想起来了什么,这地名听起来有些耳熟。
等等。
他隐约记得上次去珠宝坊回门,他们撞见了李延德,然后他吩咐了黑麟卫下手,李延德的马车带着他驶向了郊外,在某个悬崖坠落。
这事是他干的,失踪了一个侯爷的这件事儿在京城也稍稍掀起了一些波澜,不过因为他的有意镇压,云安侯府失势已久,他又特意吩咐过林首辅家不必过于关注,所以此事并没有闹大。
李延德将自己看得过高,却并不知道自己不过区区一个侯爷,甚至是出身落魄的侯府。
只要有真正的权贵想让他失踪,他就会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知道,甚至都不会有人追查。
薛成琰的眉心紧皱,他难得地有了一些不太妙的预感。
但他也只是将这种想法按捺下来,镇定地对姜琮月说:“你之前同长孙太傅请了一天假,明日还要去上衙,这件事先交由我处理,放心。”
姜琮月也只能点点头,发自内心,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希望王皎月没事。
王皎月当然没事儿,当然这是她自以为的没事。
她扶着李延德一起,跟着这群人高马大的侍卫离开了村子,这群人给他们找来了一辆马车,两个人坐在马车内,一路进了京城。
这路上越来越繁华的声音,还有那些熟悉的小贩、酒楼的叫卖,李延德几乎想要哭出声。
从前习惯了的景象,如今却是如此的珍贵。
他发誓他再也不会出去跟人乱喝酒,更不会到处乱跑了。
经此一役,他对马甚至都有了心理阴影。
王皎月感受着皇城脚下的热闹气息,也兴奋不已。
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了,终于逃脱了养父的掌控,真的进了皇城!
不管有什么故事,也得在这样权贵遍地走的繁华地方才能展开。
看着这辆马车一路向前行驶,前面几个侍卫开路,李延德判断出再拐个弯,往前那条胡同便是云安侯府所在的地方。
他不由得兴奋起来,招了招手对前面的侍卫说:
“兄台,兄台,云安侯府到了,往那边走即可,将我放在门前上去敲门,有人会迎接我进去的!”
“等进了侯府,自会向诸位送上厚礼道谢,还请诸位喝杯茶水……”
他喜滋滋地说着,可是前面的几个侍卫好像并没有将他的话听进耳里,甚至视若无睹一般。
马车略过了那个转角,继续往前走。
李延德傻眼了。
不是,这什么情况?
有些慌乱地抓紧了车帘儿,又喊了两声:“兄台,兄台,走过了,往回走,那条街转过去便可!”
“不不不,或者你们把我放在这儿,我自己叫人送我回去也行啊!”
李延德又退了一步,反正都已经在京城里了,堂堂一个土生土长的侯爷,难道还回不了侯府?
可是前面的人仍然好像没听到一般,马车越来越快,行走的地方人烟也越来越少,
李延德心中慌极了,他慌乱地抓紧门帘,可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出来,只得缓缓地一屁股坐了回来。
王皎月也听出来有些不对,她担心地问李延德:“公子,他们真的靠谱吗?”
李延德愤怒地看向她,你还问我,这不是你找来的人吗?
他刚才听这群人说的话,还以为他们是云安侯府或者林首辅请来找自己的人,当即就喜悦地跟着他们走了,也没问过别的,当然他相信就算他问了,这些侍卫应该也不会回答他。
毕竟他们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干练、严酷、训练有素,李延德都不太相信他们是老侯爷和赵氏能找到的人,当然他敢猜测的最多也就是林首辅。
还以为自己的失踪,让林首辅担心了,李延德有些想痛哭流涕。
这门亲事结的果然是对极了!若非林小姐有这么一个权势颇大的伯父,他只怕还不能得救!
可是如今他就是再愚笨,也该察觉出来不对了。
这群人根本就不是林首辅找来的。
他后知后觉地流下冷汗来,浑身发凉。
林首辅是文官,即便位极人臣,身为内阁首辅,可是他又如何能调动这样训练有素的一队人马?
他该怎么办?
难道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了?
这群人要带他去哪儿,要帮他干什么?他有什么价值?是哪个仇人想要报复他?还是想要胁迫他向侯府索要什么钱财?
李延德固然自信,可他也清楚,云安侯府落魄已久,若是什么匪盗绑架他索要金银也就罢了,毕竟他们眼里没见过什么好的,可是这群人,他们的穿着还有佩戴的兵器,看上去比李延德自己还要得体。
李延德颇感丢脸,为自己轻信他人。
可是他又不习惯怪自己,于是立刻愤怒地看向了王皎月。
王皎月还没察觉出来他这怒意是对着自己的,满心忐忑,不知道他们要被带去哪里。
从前看的那些书里的内容纷纷杂乱地涌入了她的脑海,不过那些故事的结局都很美好,以至于她的想象也跟着一起梦幻了起来。
是不是有什么藏在幕后的超级大佬,一个神秘的王爷甚至是皇子这样的人物,操纵着这一切?
她在其中算什么,她将担任什么样的角色?
王皎月兴奋了,对于她在这个时代的一场冒险充满了不安和期待。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突兀地停下来,李延德一时不防备,往前一个趔趄直接滚出了马车之外。
“嗷!”
他痛苦地撞在车夫的背上,被他坚硬厚实的臂膀撞得一阵生疼。
等他好不容易捂着自己的头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抬眼却看见这群人将自己带到了一个十分低调的宅邸。
门开了,李延德也不容抵抗,就直接被他们一左一右地夹着拖进了宅子里。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对我做什么?我是侯爷,我真的是侯爷!”
他情急之下,慌不择路地声明着自己的身份。
“我曾有过御赐的婚事,皇上对我们家也是看重的!”
“我现今的妻子是当朝首辅的侄女林小姐!若是发现我不见了,林首辅也是会动怒的!”
听着李延德色厉内荏的吼声,几个侍卫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而坐在马车里探出头来看的王皎月,却只觉得这笑声低沉喑哑又酥麻,让人心动不已,让她的骨头都酥了。
一个暗卫说:“侯爷别急,是有位大人物想见你,还有个重要的任务要派给你。”
“别慌,你听了这个任务之后,想必会喜笑颜开,高兴还来不及呢。”
在李延德战战兢兢、瑟瑟发抖之中,那个暗卫拿起一块打湿的帕子擦着手,又抬起眼来,看向在马车上探出头来的王皎月。
王皎月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回去,而是直直地、勇敢地看着这个俊朗的护卫。
这个语气,这身气度,他一定不是什么平凡的人。
暗卫收回了目光,说:“把马车上那个也带走。”
王皎月心头一跳。
她刚刚和他对视了,这可真是像是命运的一眼,他发现了什么?是她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女人吗?是她的眼中有灵气吗?还是她怯怯的姿态让他心头有了些不忍和好奇?
暗卫将手里的帕子一扔,另外一个品级不如他的暗卫迅速将帕子捡起来,答应了一声“是”。
把这个死丫头也绑起来, 她一看就是能坏事儿的蠢人。
可千万不能让她自己跑了,免得坏了大皇子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