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说了里头情况,众人都暂时放下心来。
外间让给了景王等宗室们坐等,王熙凤避入里间,坐在莫皇后下手,和恪紧紧地偎依在她身边。
端王沉默地坐在二人对面。
众人就这样安静地等着那碗药起效,等着皇帝苏醒过来。
就在这等待的半个时辰里,莫皇后就坐在崇昭帝的床沿上,目不交睫,死死地盯着她的丈夫。
一眼都没有看向端王。
还是过了一刻钟后,王熙凤看着不忍,轻轻地推了和恪一把,让她也坐到对面去,陪伴端王。
端王紧绷的身体在和恪挨过来之后才慢慢地柔软下来,原本肃然凝重的表情也渐渐变得有些委屈。
和恪轻轻地抬手搂住了端王的肩膀。
端王越发红了眼圈儿,使劲儿睁大也没有用,终究还是落了泪下来。
和恪也不说话,摸了手帕轻柔地给他擦泪。
莫皇后什么都没看见。
韩姑姑和夏守忠却把这一幕都看进了眼里。二人面无表情,眼神中却情绪复杂,不小心对视一眼,又都冷冷错开。
王熙凤没管这些,只是分心二用,一边留神着崇昭帝的细微变化,一边竖起耳朵,用心听着外头三个人的低声交谈。
勇王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悍勇,却不是傻子,心里再对李万安憎恶警惕,却也知道此时此刻不能再计较以往。
便只是让李万安在离他们远远的角落里候着,自己且拉着长赢问话。
但该让他们知道的长赢已经都说完了,剩下的则是不确定应不应该往外说的。
安排好了内侍宫人照看这三位,长赢便委婉告退,进了里间,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崇昭帝的床尾,安静地守着他。
没了旁人,勇王反而敢说话,转头便问永宁:“孩子们在哪里?驸马靠得住吗?”
永宁点点头:“我把公主府的亲兵侍卫都留下了,驸马紧闭大门,带着孩子等我回去。”
“潘家呢?”
“潘家与我们什么相干?”永宁公主表情淡淡,“永昌驸马能愚蠢成那般模样,不就是因为非要跟他本家搅和在一起么?”
虽然这世上没有几个驸马肯给早逝的公主守节,但公然敢在公主身后,让妾生子记在公主名下的,这位永昌驸马也算是少有的了。
若不是看在他姓石的份儿上,只怕太上当时就得震怒!
崇昭帝就不高兴,私下里还跟太上嘀咕过:“缮国公府不是有好几个孙辈么?
“他要是对永昌姐姐一往情深,那就过继一个来给他摔盆打幡。
“要是只有少年夫妻的几年情分,就光明正大地再娶,好歹是国公府的后人,人前人后也不会有人看不起他。
“这又要占着驸马的名义,又要美人在怀,还要子孙满堂,脸皮是又多厚?!”
太上那时候还不知道永昌驸马的妾室是什么身份,便也就没多说,只让崇昭帝别那么苛刻。
可是一旦被崇昭帝揭破,永昌驸马竟然通过那个妾室跟北静王成了连襟,这就显然是家族劝说的结果了。
景王一念及此,微微犹豫,试探着问永宁:“潘家难道没想要跻身世家?”
“他家虽然是平民根基,却一家子都是有情有义的人。
“我那公爹婆母又极疼孩子,只要听说对孩子好,那便富贵也不要名利也不要。”
永宁说着,嘴角流露出一丝温柔笑意,“也不是没人去拉拢他们。
“但驸马聪明,同着他那个三甲同进士的妹夫一起,吓唬家里人说:
“我是靠着皇兄才能活下来,不论是因为什么,但凡我招了皇兄不高兴,那我的孩子和潘家的后代,必定要再无翻身之日。
“家里人就都信了,从我成亲到现在,一家子都规规矩矩的。”
景王赞许地拈须点头:“是明白人家。”
勇王跟着便道:“那话倒也不是吓唬,是实情。
“咱们兄弟姐妹们和睦,才能家国平安。一旦有谁起了胡闹的心思,那倒霉的其实还是咱们自己这一支。”
然后又问景王,“王伯家里的弟弟们,听说前儿皇上琢磨着给他们派差,您没同意?”
景王叹了口气:“我和你们伯祖母老糊涂了,宠孩子太过。如今这一代一个个的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真放出去做官,只怕就要祸害百姓了。
“我跟皇上说过了,若真想拉他们一把,那就先拉个地方让他们读书习武,好好管教管教。”
双手一摊,“原本都开始商议地方了,谁知又闹出来贾家这些事,就耽搁了。”
勇王和永宁公主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
永宁公主不禁低声问道:“王伯,皇兄这是打算,栽培所有的宗室子弟?”
景王眨了眨眼,拈须,扭脸:“不知道,咳咳,不知道!”
王熙凤在里间听着,心头若有所动。
端王伴读之事始终没有契机解决,崇昭帝想来也放弃了再给他挑什么伴读。
如今若是能把所有的宗室子弟都集中到一处读书习武,那对端王以后的执政之路,可是一个极大的好处!
幼时的情谊最是难得!
王熙凤看向端王,心中若有所动,又看向和恪——
前一世,薛宝钗上京待选,选的就是给公主、郡主们的陪读赞善。
所以,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借着这个东风,替和恪多求一些玩伴和闺中密友呢?
她正在琢磨着该怎么用词、从谁入手好,忽一眼瞥见崇昭帝的眼皮轻轻一抖。
几乎是一瞬间,王熙凤腾地立起,在莫皇后之前便脱口而出喊了一声:
“皇上醒了!”
莫皇后自然是与她同时发现,可她的第一反应是喜极而泣,扑上去便要倒在崇昭帝怀里!
可是被王熙凤抢先这一声,就似是喝止了她动情一抱的动作一般。
莫皇后只得僵硬着直起身来,只是拉着皇帝的手,哭个不停:
“陛下,您还好吗?您吓死妾身了!”
崇昭帝慢慢地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前哭哭啼啼的莫氏一眼,便慢慢转头,将周围的人都看了一遍。
王熙凤当即上前,轻声道:“皇上,李太医说,您是太累了,又被太后薨逝的消息伤了心,这才昏倒。
“现在是酉时一刻。
“妾身胆小,请了景王、勇王和永宁公主进宫,他们现在就在外间。”
崇昭帝微阖双目,长叹一声,点一下头,泪水再度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