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沅的善解人意和通透豁达让许正国老泪纵横。
可哪能不愧疚呢?人生哪里就一定有定数?我们设想过太多可能,全然是因为它没有发生过。
谁能保证蔡琴的“母爱”不会让她爱屋及乌,谁又能说她一定会溺爱孩子?
这些假设都是基于目前状况的理论性推断,算不得准确。
蔡琴因着许正国的描述,面目变得十分狰狞,动作迅速地蹿到宋秀莲夫妇面前,“我杀了你个黑心肝的。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我刚结婚的时候这看不上,那看不上的,怎突然就对我们那么好!你害得我们母子分离了十八年啊!你若想要这富贵,你用你自己的儿子去换啊!你有什么权利用我的孩子去换?你这是剜我的心啊!”
蔡琴声泪俱下,哭得十分凄绝。手挥着去打宋秀莲,却被人一下推开了。
宋秀莲并不觉得愧疚,反倒是高高在上地对着弟弟弟媳说:“你看看他现在的模样,不比他在这个小山村好?这还是她给她们母子挣来的机会呢!”
宋建国听闻这话目眦欲裂,眼白处的红意瞬间朝四周弥漫。声嘶力竭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二姐,我是你亲弟弟啊!我就算再没本事,孩子我还是养得起!哪怕我不能给他最好的生活条件,可我会用尽全力去爱他!”
他这十八载,几乎夜夜都在为失去这个孩子而难过愧疚。谁又能体会他的苦楚呢?
宋秀莲嗤笑:“用尽全力去爱!嗬!这话倒是好笑了!那宋碗儿也是你的孩子,怎么没见你爱她,没见你养她呢?”
猝不及防的被人提及,宋沅并不感激宋秀莲此时对宋建国的控诉。毕竟,当初在蔡琴背后煽风点火的可是她宋秀莲。只能说,宋家人大都自私,虚伪至极,只不过有人露于表面,有人伪装得好罢了。
被人提及痛处,宋建国用尽全力地转身看着宋沅。他那布满眼泪的面颊一时间竟苍老了许多。从他的泪意朦胧的双眼里,宋沅读出了愧疚,悔恨,以及一丝名为爱的东西。
爱?宋沅有些恍惚,以为自己看错了。
宋建国声音沙哑,“沅沅,以往是我这个当父亲的错了,往后,爹会尽全力弥补你!”
他这一生,父母,兄弟,妻子儿女都不愧对,唯一愧对的便是这个女儿。他理所当然地把自己的无能化作恨意全部转载到这个女儿身上。却忘了她小小的身躯,能不能背负起这些东西。更甚者,她该不该背负这些东西。
这是宋建国第一次叫宋沅大名,以往都跟着大家叫碗儿,或许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到了这一刻,他才终于能面对自己的懦弱无能。
宋建国看着明媚娇艳的女孩,他有大半年的时间没见过她了吧!昨儿听说沅沅回来,他倒是趁着妻子不注意偷偷过来想看看孩子。可宋沅太累,直接睡了,他躲了大半天也没见着人。
宋沅越发优秀,他知晓自己说再多的弥补都是徒劳。不过他还有把子力气,大女儿已经成家,不需他再过多操心。大儿子,或许一辈子都回不到他的身旁了。至于宋安,还在读书,他会好好把人供出来,等他能自食其力了就放手。往后他会用余生去忏悔,去弥补这个他漠视了十八年的女儿。
宋沅抿了抿唇,认真端详着宋建国。“你不用这样”
我需要父母的时候你们不在,于是我慢慢学着成长,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了。
我原以为我这一生凄苦,可也有滚烫的爱意包围着我,驱赶了一路上的黑暗与苍凉。
宋沅抬头望天,她这一刻,完全自由了!以往背负在她身上的枷锁彻底断裂了。
宋沅自知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豁达的人。也曾因为别人的言语和观念而难过,甚至为自己设置一层无形的束缚。
她坚强独立,不过都是为了生存而强撑起来的保护伞。伞用多了,慢慢就变成了她身上独有的一个品质。
如今小叔没有因她而死,哥哥也尚在人间。哪些曾压得她喘不过气的事由都通通变得圆满。她是真的自由了!
她想如果她是鸟儿,她一定挥振翅膀,自由翱翔。
宋沅望着晴朗的天空,眼中两株晶莹滴落。
宋沅只感觉一股凉意,有人为她擦拭了眼泪。
她略一回头,便看见容祁那担心的双眸。
“你怎么来了?”
容祁声音低沉:“担心你就来了!”
实际上,他冷静了两天也觉得自己表白得太过突然,想要去找宋沅解释解释,哪知这小丫头无声无息地跑回了老家。
容祁心里说不出来的难过与担忧。担忧自己的情感惊扰宋沅,也担忧,宋沅再也不愿靠近自己。
他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更何况那人是宋沅。于是交待了常岩几句便追过来了。
一路上他作了许多猜想,也心知自己穷追不舍的方式太过冒昧,可对着宋沅,他完全没有了理智,只想把人留在身边。
哪怕最后不如他意,他也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哪知甫一到门口,就看见一大堆人站在院中。她那所谓的母亲正和人争吵着,而他的小姑娘,抬头望天,竟是哭了。
他印象里的小姑娘了是坚强的女孩子,就算身处绝境时也不曾哭泣,如今这般不吭声默默流泪的模样,让人心疼得紧。
他把所有的吵闹声隔绝在外。摸摸宋沅的头:“什么时候成小哭包了?”
宋沅吸吸鼻子,“一直都是哭包,只不过以前哭了没人在意。”
这话叫杨嫣然等人心疼不已,程远上前,想告诉妹妹往后有他在。却不曾想被容祁捷足先登了。
容祁右手轻轻把宋沅拥在怀中,“往后沅沅也有人疼,可以放肆表达自己的情绪。但是我希望,你永远都能活在明媚的笑容里。”
他的小姑娘他疼,哪怕宋沅不接受他的情意,他也会用兄长的身份守护着她。
宋沅靠在她怀里,长睫轻垂,宽厚的胸膛让人无比安心。
宋沅耳朵轻轻挪近容祁的胸口,隔着皮肉,她听到了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砰”地,宋沅就像被蛊惑了一样,瓮声瓮气地对着容祁说:“容祁,你说的喜欢,会是相携白首共韶华吗?”
容祁快速反应,正要诉说自己的喜欢。宋沅却在他开口前喃喃道:“若是韶华白首,我便愿意!”
她想明白了,比起害怕失去,她更渴望拥有。她相信,有拥有的权利,自然也有失去的勇气。
容祁不知自己现在算不算乘虚而入。笑得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当然要韶华白首。借用那句话,遇见你之前,我没想过结婚。遇见你之后,结婚这事我没想过和别人。虽然这话不太现实,毕竟我遇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但只想要你这事,是我一生最真挚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