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线麦里,很快就响起海警配合行动小队的声音。
“这里是海鹰,还在搜寻中,目前没有发现生命迹象。”
“继续搜寻。”程伽罗注视着在海面上盘旋搜寻的直升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结束通话,程伽罗抬腕看看手表。
再有十几秒,便是新的一天。
程伽罗取下无线耳麦,从衣袋内袋里取出手机,手指按下1号快捷键。
手机自动拨通江芙的电话。
铃声刚响一声,江芙的声音就响起来。
不用猜也知道,她一直在等电话响起。
“伽罗?!”
“大家都平安。”程伽罗抬着脸,注视着天空中的银月,“老婆,生日快乐。”
电话那头,江芙沉默几秒,吸吸鼻子,声音欢快起来。
“我给你留了蛋糕,刘嫂把手擀面冻在冰箱,等你回来煮。”
“好。”程伽罗轻应,“不过,你要带大哥过来一趟。”
江芙的声音重新紧张起来:“是不是……嘉木?”
“嘉木没事。”程伽罗停顿两秒,“大嫂没了。”
他没有称呼顾砚秋的名字,而是依旧沿用大嫂这个称呼。
在生命的最后一瞬,顾砚秋重新得到他的尊重。
“我们马上过来。”
程伽罗挂断电话,转过脸注视着远处还在冒烟的汽车残骸,轻轻叹了口气。
……
……
津市,港口医院。
程伽罗带着二位工作人员从电梯出来,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程嘉木。
他迈步走过来,扶住对方的肩膀。
转过脸,看到几人,程嘉木站起身。
“小叔,能不能,让我……再看看我妈,再让他们抓我?”
“我已经向警方认定,你是我的线人,他们只是想向你核实一下情况,录一份口供。”
程嘉木嘴唇颤了颤,“小叔,我……”
“我明白。”程伽罗伸过手掌,扶住他的肩膀,“咱们程家的人,会做错事,但是……不会走歪路。”
“谢谢小叔相信我。”
法医从停尸房出来,摘下口罩,走到坐在椅子上的程嘉木面前。
“这是亡者的遗物,请您签字查收一下。”
程伽罗拍拍他的背。
“先签字吧。”
程嘉木点点头,深吸口气,控制住情况。
在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密封袋。
袋子里是一条金色项链。
细细的键子,很普通的款式。
那是他第一次参加计算机编程比赛,拿到奖金时,用奖金买给母亲的。
电梯分开,程净思和江芙一先一后冲进来。
“嘉木!”
看到程嘉木,程净思大步冲过来。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爸,对不起……”
程净思红着眼圈,将儿子搂到怀里。
“别说了,都是爸爸不好。”
江芙也冲过来,扶住程伽罗的胳膊,将男人从头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受伤没有?”
“没有。”
她提着的心落了地,上前一步,紧紧搂住他的腰。
伸臂环住她,程伽罗安慰地拍拍她的背。
“我还有些事情要忙,你留下帮他们处理一下。”
江芙吸吸鼻子,重新直起身,控制住情绪,帮他拉拉身上有些皱的西装。
“你去忙,这里有我。”
程伽罗点点头,转身向两位工作人员交待几句,快步离开。
程净思松开儿子,转脸看向一旁的法医。
“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法医轻轻点头,将程净思带进停尸间。
视线落在江芙身上,程嘉木低下头,将视线移开。
“小……小芙,对……对不起。”
江芙没说话,从手中的纸袋里捏出一只透明盒子递到他面前。
看看透明盒子里的栗子糕,程嘉木有些错愕地抬起脸。
“程伯伯让我带来的,说你肯定饿了。”江芙向他抬抬右手,“路上车开得急,有些撞坏了,你别介意。”
两手颤抖着接过盒子,程嘉木低着头。
“谢谢。”
“程嘉木先生。”一位工作人员走过来,“您现在方便配合我们一下吗?”
“好。”程嘉木轻轻点头,“我现在就跟你们走。”
跟在两位工作人员身后,他捧着栗子糕走向电梯。
“你们要带他去哪儿?”江芙小跑着追出来,“他不是坏人,他帮过我们的,他给我发过两次短信,你们要是不信……我手机上有记录的……”
“您不用担心。”工作人员回她一笑,“程队已经向我们确定,嘉木是他的线人,我们只是例行调查,录完口供就会送程先生回来。”
江芙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那就好。”
站在旁边的程嘉木,有些错愕地向她转过脸:“你……你知道是我?”
江芙回他一个微笑:“用计算机那么厉害,除了你还有谁啊?”
“谢谢……”程嘉木努力控制着情绪,“谢谢你相信我。”
“相信你的不光是我。”江芙语气正式,“程伯伯原本要来的,我怕他身体吃不消,没让他来。他让我转告你,大嫂可以入程家祖坟,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程家人。”
程嘉木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堵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我……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吧?”
江芙笑了笑,抬手揉揉鼻尖。
“我以前问过程伯伯,为什么要给你和伽罗起差不多的名字。程伯伯说,伽罗是香料,嘉木是茶树。你们两个虽然是叔侄,但是年纪差不多,双木为林,可以像兄弟一样互相扶持。为伽罗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兰心伯母敬佛,最喜欢伽罗香。为你取名嘉木,是因为老爷子最喜欢喝茶。你和伽罗都是他最在意的东西,他从来没有厚此薄彼。”
电梯门分开。
工作人员排住门。
程嘉木向江芙轻轻点头,转身走进去。
背对着电梯门,眼泪就掉下来。
……
……
午夜。
港口。
运油船上,紧闭着的油罐盖子被人缓缓推开。
一对眼睛悄悄凑到缝隙处,向外面看了看。
远处海面上,海上搜寻依旧在继续,港口内却是静悄悄的,似乎是人员已经撤离。
藏在黑暗中的男人,轻吁口气,小心地将舱盖推开,吃力地爬出来。
男人身上脸上满是油污,只有颈上还勉强能看出一些皮肤。
脏兮兮的衣领里,隐约露出一片纹身——
半个虎头。
这个男人不是别的,正是白虎。
受伤后,他曾经试图逃离,结果没能如愿。
无奈之后,他只好重新退回港口,藏到运油船的空油罐里。
胸口中枪,大量失血。
只是爬出罐子,几乎已经废掉他全部的力气。
终于爬出来,白虎两手撑着膝盖,大口地喘几口气。
按住侧肋的伤口,他缓缓直起身,一瘸一拐地爬下运油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
两道红外光束,同时移过来,在他胸口和眉心定格。
白虎怔住,错愕地抬起脸。
不远处的集装箱外,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笑嘻嘻提着枪出来。
于墨笑着抬抬下巴,“白虎,两个小时,你够能忍得呀?”
嗅到白虎身上呛人的油味,蜘蛛皱皱鼻子。
“谁说不是,哥们早就等累了,你不嫌熏得慌?”
白虎:“你们怎么知道我在里面的?”
“你叫白虎,又不是白鹭,还能长翅膀飞了?”
于墨回他一个白眼,向蜘蛛伸过左手。
“老规矩。”
蜘蛛耸耸肩膀,伸过右手。
两人同时晃晃拳头。
“石头、剪刀、布!”
蜘蛛是剪刀,于墨是石头。
于墨坏笑出声。
“我就说,我不会输两次。”
“德性!”
蜘蛛翻个白眼,将枪丢到身上,大步走到白虎面前,扯下腰上的手铐。
“手伸出来吧?”
白虎主动伸过两手,眼看着蜘蛛抓着手铐向他伸过手掌。
他突然上前一步,将手抓向蜘蛛的手腕。
反手扣住白虎的手腕,蜘蛛拧身将他扑倒在地上,抓过他的两只手在背后铐紧。
站在身,看看身上、手上沾到的油污,他皱眉在白虎身上踢了一脚。
“垂头挣扎什么呀,衣服都给我蹭脏了。人是我抓的,一会儿你负责把他带上车啊。”
于墨拉过旁边的高压水枪。
“知道了,让开。”
蜘蛛转过脸,看到他手中的高压水枪,皱眉。
“你早干嘛去了?”
“你自己没看到怪谁啊?”
打开水枪,将黑虎重新洗成白虎。
于墨将水枪放回床边,将湿淋淋的白虎从地上拉起来,扶住无线耳麦。
“头儿,白虎归笼。”
信号那头。
海上搜救船上。
程伽罗收到于墨的声音,抬手扶住无线耳麦。
“收到,你们先带他回去。”
看到又有尸体打捞上来,他利落地翻身跳下二层甲板。
“是安隐吗?”
甲板上的工作人员转过脸,轻轻摇头。
“衣服和身材都有点像,不过……脸部严重损坏,无法确定。”
程伽罗走到打捞上来的尸体前,视线扫过一身黑装的男人,被爆炸炸烂的脸。
他蹲下身,抓起对方的左手仔细看了看。
“不是他。”
站在旁边的工作人员,明显有些将信将疑。
“可是我看衣服有点像啊,您确定这不是安隐吗?”
程伽罗向尸体的手掌,抬抬下巴。
“指甲至少两天没修剪过,这不是安隐的风格。”
那个男人一向是优雅体面的,指甲长到这个程度,绝对不可能是安隐。
“这……”工作人员皱眉,“已经四个小时,您确定还要继续找吗?”
程伽罗站起身,走到船舷边,环视一眼四周。
“那只装着面具的箱子发现了吗?”
“暂时没有。”
如果安隐已经死亡,很有可能会潮汐被走,或者被埋入泥沙成为海上永远找不到的枯骨。
如果他还活着,四个小时,足够他逃走。
无论对方死活,现在找下去都没有意义了。
“再搜索两个小时,等天亮的时候你们就收手。”
程伽罗从海面上收回视线,他抬手扶住无线耳麦。
“小鱼干、蜘蛛,通知其他人今晚简单休整,明天一早我们回燕京。”
“这……”一旁的工作人员有些不确定地转过脸,“如果安隐真的活着,他不是应该尽快逃走吗,应该不会回燕京吧?”
“你不了解他。”程伽罗眯眸,“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会回燕京。”
“要不要联系警方,发布通缉令?”
“那样只会增加人员伤亡,一般人抓不住他的。”
“您的意思是?”
“我让他损失这么大,他不会放过我的。”程伽罗扯扯唇角,“我要等他来找我。”
……
……
滨港酒店。
紧闭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男人走进房间,将门关紧。
没有开灯,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侧。
一只枪,伸过来,抵在他的后心。
“把手举起来,不许乱动。”
女孩子的声音,沉稳而清冷。
男人乖乖地举起两手,轻笑出声。
“谋杀亲夫啊?”
认出那是程伽罗的声音,江芙暗松口气。
忙着收起枪,仔细锁好枪上的保险。
伸手打开灯,她皱眉瞪他一眼:“你怎么不开灯,我还以为是安隐呢!”
程伽罗转身:“以为你睡了,怕影响你休息。”
江芙将枪放到桌上,“你们找到安隐了吗?”
“还没有。”程伽罗伸臂将她拥过来,有些疲惫地将头靠到她肩上,“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回来,我哪睡得着?”江芙从他胸口抬起脸,“你还要走吗?”
“明早我们一起回燕京。”
江芙点点头,伸手帮他取下佛珠,解开衬衣衣扣。
大手扣住她的腰,程伽罗弯着身,轻笑。
“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