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一个眼神过去,青辞会意,默默跟上盛茹,送她离开。
沈翎和秦铮并肩站在湖边,一只乌鸦嘎嘎叫着飞过冰面,落在对岸银装素裹的树上,黑乎乎的格外显眼。
但这偌大的盛京,到底还有多少暗鬼藏匿其中,无法窥见。
根据盛茹的描述,沈翎怀疑宋卫方并未用过移魂蛊。胡慈航是盛京明面上的主事之人,宋卫方藏得更深,之前跟胡慈航没有来往密切,也从不踏足慈心院。
大概是胡慈航折了之后,宋卫方才被幕后之人启用。
这两日的风波,很明显完全冲秦铮和沈翎来的。在他们归来的时机掳走安国公府一家六口,扔出秦锐被凌虐过的尸体,血书控诉。同时,进宫蛊惑皇帝东方衡。
只要东方衡忌惮秦铮和对移魂蛊动心,二者占一个,秦铮就麻烦了。
若二者兼具,东方衡势必要除掉秦铮和沈翎。如此,他们明面上的身份就毁了,只能躲和逃,而幕后之人定会不遗余力地追杀他们。
“秦锐很可能抢了秦铖的身体。”沈翎微叹道,“你觉得皇上会对移魂蛊动心吗?”
秦铮凝眸,缓缓摇头道,“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不会那么蠢。”
人想长生不老,返老还童,都很正常。权力滔天的皇帝往往更怕死。
但移魂蛊是个虫子,并不是长生不老药。
且要换身体,换身份。身份低的,通过移魂蛊,换个更好的身份,自然是好事,譬如胡慈航,精心谋划变成贵族公子。但皇帝无论怎么换都是往下走,若想继续当皇帝,那除非是抢自己儿孙的身体。
成堃那种变态能干出这种事。
但秦铮认为,东方衡不至于那么癫狂。
再说,一个非常直接的原因,一旦用了移魂蛊,就必然受制于人。
东方衡若今年八十,垂垂老矣,他倒有可能会动心,但他才四十出头,年富力强。
移魂蛊的存在,有诱惑力,但对他而言,更是莫大的威胁。他并不想变成别人,但这世上想抢他位置的人,可多了去了。
“那我们……”沈翎在思考他们是该主动找皇帝沟通,还是随机应变。
话没说完,秦铮突然转身,就见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踏雪而来,一身白衣,蒙面的布也是白色的,与茫茫天地融为一体。
“郝邦。”秦铮低声说。
沈翎听过此人。东方衡心腹,皇室的暗卫头子。先前秦铮就是安排姚滢被此人特训。
只是姚滢出师后,便径直去凉国帮忙找沈枫,沈翎尚未见到她训练的成果。
但她一直想着,等麻烦解决,她也要去参加特训。
望着走过来的白衣男人,沈翎小声评价道,“到处都是雪,大白天暗中行事一身白,非常专业。”
她曾问过赤焰,为何雪月楼的杀手不管白天黑夜行动都穿一水儿黑。
赤焰当时大笑说,需要白天行动的任务特别少,不值当专门换衣服,黑色耐脏还很酷。
郝邦眸光如炬,落在沈翎身上。
她清冷的眼眸平静无波,落落大方与其对视,“多谢郝前辈教导我的朋友。”
郝邦眼眸微眯,“姚滢说她是你的丫鬟。”
话落他便收回视线,从袖中抽出一个纸卷,递给秦铮,冷声道,“皇上派我来问话。”
沈翎便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也觉得东方衡若对移魂蛊动心,非常愚蠢,但她毕竟不如秦铮了解皇帝。
秦铮打开纸卷,沈翎凑近,就见上面写着两行龙飞凤舞的字。
第一行:“宋卫方用虫子把秦锐变成了秦铖。”
第二行:“混账!你们夫妻到底在搞什么鬼?给朕解释清楚!”
东方衡的怒气跃然纸上。
但满是怒意的质问,又代表着东方衡对秦铮的信任。
“你去一趟吧。”
“我进宫一趟。”
沈翎和秦铮同时开口。
郝邦转身就走,秦铮大手拂过沈翎肩膀,跟了上去。
有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他绝不认为自己跟皇帝是朋友,存在真正的信任,只是在这件事上,暂时可以信任对方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罢了。
沈翎目送秦铮消失在视线中,才离开花园。
……
赤焰自己吃完一大盘糖醋排骨,放下空盘子,正要去找沈翎,就见她独自回来。
“秦铮铮呢?”赤焰往她身后张望。
“进宫了。”沈翎拉住跑过来的穆屾,摇摇头表示没事。
只要皇上站在他们这边,就没那么糟糕。见不得光的人蹦跶得越欢,死得越快。
“跟皇帝解释秦锐不是他杀的?”赤焰轻哼道,“你们不会天真地以为龙椅上那位是什么好人吧?”
沈翎落座,微微摇头道,“用好人坏人评价皇帝才是天真。”
“你是说老子天真?”赤焰没好气地拍桌子。
魏平曜拉住他的手,“风叔叔快坐下,菜都要凉了。”
对上白桦担忧的眼神,沈翎提起宋卫方和盛茹,以及方才来过的郝邦。
“皇上居然对移魂蛊不动心,真是难得。”白桦很惊讶。
那是皇帝,有续命的法子,诱惑力太大了。哪怕现在用不上,以后也可以用。哪怕以后不用,也可以掌控在自己手中加以利用,移魂蛊换个角度看,是安插细作的绝妙好计。
魏平曜的爹魏宏城作为凉国太子,就对移魂蛊非常动心,所以不敢得罪胡慈航。
赤焰啃了一口包子,扬言之后要找那个郝邦打一架,看看皇帝的心腹有多厉害。
穆屾皱眉道,“姑姑,那位好心来提醒的盛茹,不会出事吧?”
“我想让她留下来,不要再回宋卫方身边,但她不肯。”沈翎微叹道,“不管皇上什么打算,目前已知的盛京的鬼,包括宋卫方,今夜全部处理掉。”
……
宋府。
青辞一直暗中跟着盛茹,看着她从后门进府,又悄悄潜入宋府,直到见盛茹回到住处,跟下人一起进房间,又过了一刻钟,没有异样,才离开。
盛茹换好衣服,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随之是宋志鹤的声音,“母亲,父亲请你到书房去一趟。”
门开了,宋志鹤望着盛茹,眼中闪过一丝冷笑。
盛茹当年“意外”流产,之后再没怀过身孕。宋卫方就宋志鹤一个原配生的嫡子,小妾生过一个庶子夭折了。
宋卫方对宋志鹤十分溺爱,而宋志鹤对继母盛茹明面上毕恭毕敬,从小到大在背地里抓住一切机会使绊子为难她。
“你爹何时从宫里回来的?”盛茹神色淡漠。
“刚到家。有一位贵客,父亲说一定要让母亲见见。”宋志鹤笑意不达眼底,“快去吧,莫让父亲等急了。”
盛茹在书房门外驻足,宋志鹤开口道,“父亲,母亲来了。”
宋卫方打开门,搂住盛茹一起进去,“茹儿快来,故人来访,你一定会很惊喜的。”
宋志鹤默默关上门。
盛茹望着背对她站在书架旁的男人,高大清瘦的身形莫名熟悉,叫她心中咯噔一下!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当男人转过头来,盛茹看清那张清隽儒雅的脸,依旧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宋卫方见状,脸上笑意消失,眸光倏然狠厉,扬手狠狠地抽了盛茹一巴掌,阴恻恻道,“我就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还惦记着沈思清!见到旧情人,你为何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