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梅岚冲进沈翎房间，兴奋道，“聂晟真是凉国奸细！”
假扮沈枫那人原是意图蛊惑沈翎，留下当细作。谁知沈翎一眼鉴假，也完全不在乎此人长得像沈枫。
那人经不住严刑审问，为求活命，供出重要信息：幽州城地位仅次于主将霍垚的聂晟，居然是凉国奸细！过世的樊牧云也早就投靠凉国！
“我在盛京都听说樊牧云总在关键时刻出岔子！原来是故意为之！”梅岚轻哼道，“怪不得他一辈子没当上主将！若当了主将，就不好隐藏了！”
“没错。”沈翎颔首道。
幽州城迅速传遍樊牧云和聂晟皆是凉国奸细的消息。
樊牧云一生都在幽州城，原本在军中威望颇高，很多将领都得过他的提拔指点。
人都没了，被扣一顶奸细的帽子。
这种事，原本定会引起争议。
但正如梅岚所言，当“奸细说”跟樊牧云身上最显着的“关键时刻出岔子”结合起来看，曾经他被人惋惜的“气运差”，倒像是故意营造的人设，为遮掩他不可告人的叛国行为！
“听说樊家先祖原本有希望跟秦家一样，获封国公爵位，结果打完仗流完血，出意外坠马摔断脖子人没了。大家都说，樊家后人怨恨尧国不公，樊牧云才叛变的。”
“聂晟比樊牧云的亲儿子还亲，肯定跟他一路人！”
“幸亏有秦将军霍将军，不然真让樊牧云当老大，幽州城早姓凉了！”
……
秦华信特意找到霍垚。
“那个樊牧云我没接触过，但我认识他儿子！他儿子嫉妒我秦家有世袭的国公爵位，到处说他们樊家本该跟秦家平起平坐。樊牧云肯定是奸细，他们樊家都是奸细！得禀报皇上，将樊家满门抄斩以绝后患！”秦华信一本正经道。
“说完了？”秦铮看着手中书信没抬头，淡漠道，“明日攻打眉州城，安国公做好准备。”
秦华信又扶住额头，“我身体不适，恐怕……”
“军令。”秦铮冷声道。
秦华信猛地起身，直勾勾盯着秦铮，冷冷道，“霍将军该不会是看上我那大儿媳了吧？才这般对她言听计从！我儿秦铮尸骨未寒，你们勾搭成奸，对得起他吗？”
秦铮并未反驳，只平静道，“希望安国公明日出战能立下大功，征服众将士，到时我的位置你来坐，才是你说了算。”
“你少避左右而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沈翎的关系！秦铮是我儿子，我不会任由你们如此羞辱他！”话落秦华信怒气冲冲地走了。
秦铮望着他的背影，眸中闪过一抹轻嘲。
……
薛清泽见秦华信来，没给好脸，“安国公身体不适？”
“不是！”秦华信寒着脸道，“薛太医没发现霍垚跟沈翎关系不正常吗？”
薛清泽一愣。他当然不是毫无所觉，但自从那夜被沈翎一通怼，他再见她，说话都小心翼翼，哪敢没有真凭实据就妄加论断？这种事再发生一次，沈翎对他连面子上的客气都不会再有。
“安国公可有证据？”
秦华信冷哼道，“我就是证据！我身体不适，原来那个姓霍的也没管。沈翎一来，她扬言要让我去打仗，还当先头兵，转头姓霍的就派人给我送了小兵的军服！还不是他们串通好的！一个主将，为什么要听军医的？再有，沈翎来之前姓霍的也没头疼过，她一来，他天天头疼请她去，一去半天！孤男寡女关着门还能做什么？他头疼怎么不找你去医治？”
这也是薛清泽不解的地方。
他很难不怀疑沈翎跟霍垚的关系，但他们本该刚认识，难道霍垚也跟秦铮一样，对沈翎一见钟情？
一想到沈翎有可能这么快又找到下家，薛清泽心底突然生出一丝愤怒，却也说不清因为什么。
“沈家祖传的针法极为厉害，霍将军请沈翎去施针，并无不妥。”薛清泽淡淡道，“安国公只是不想上战场罢了，但这是皇上的旨意，安国公还是赶紧回去做准备吧。”
“还以为你是铮儿的好友，原来也是个见风使舵的！”秦华信留下一句讽刺，恨恨离开。
薛清泽面色沉沉。他真是秦铮的朋友吗？秦铮怕是跟沈翎一样，从未把他当做一路人，且都认为，问题在他身上，因为他不识人间疾苦……
……
沈翎打发走梅岚后，继续研究从樊家和那个中年男人身上搜到的几瓶药。
其中被樊牧云藏在衣柜最深处的药瓶，和中年男人随身带的某个药瓶里的药，完全一样。
沈翎推测这是他们移魂换体之人必须服用的药物。
暗红色的药丸，不到绿豆大小，樊家藏有十颗，中年男人只带了三颗。
至于中年男人身上其他的药物，沈翎都已确认过，有毒，有解药，伤药。是她平时也会随身带的类型。
关起门来一整天，直到入夜时分，沈翎依旧没弄明白暗红小药丸的主要成分，只确认几种辅药，都是配制安神药会用到的。
……
“那人什么都不肯说。余瑛儿不是哭，就是骂樊牧云。”
邹衍深深叹气，“这都什么人，什么事儿啊！简直是……”
他来幽州城，只为保护沈翎，原本没什么机会出手，倒惦记着撮合秦铮和沈翎。
谁知两个爱徒突然找上这么大的事！
邹衍行动上绝对支持他们，但内心担忧不已。
樊牧云和其岳父背后的势力，绝对是恐怖级别的！那种能力所能控制的高人，根本无法想象！
但沈翎疯，秦铮遇见她之后也越来越疯，两人别的不提，那股子无所畏惧的劲头，让邹衍又喜欢又头疼。
聂晟昨夜被以奸细名头抓起来，关在城主府。
余瑛儿父女则“消失”了，如聂晟原本计划的那样。
表面上看，是聂晟奸细身份败露，余瑛儿父女抛下他跑路。
余瑛儿父女被藏到幽州城一个隐秘的山洞里，由邹衍看着。
“辛苦师父。”沈翎认真道，“若是没有师父在，真会很麻烦。”
邹衍瞪她，“哄我没用！依我看，那小子也别打仗了，你也别当什么劳什子军医太医，咱们师徒三个再带上穆家老小，一起隐居去！南边有个无人小岛，美得像仙境一样，谁也找不到咱们！别搅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沈翎微叹，“我知道师父是担心我们。但有些事，躲没用。反抗或许会死，不反抗只会死得更惨。我怀疑我爹娘叔叔还活着，还有我哥，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邹衍拧眉。沈翎的父母叔叔就算活着，大概也只剩躯壳，灵魂已被别人侵占。若真找到，必是仇敌，又该如何？
“若他们不再是我的亲人，我会亲手送他们上路。”沈翎平静道。
“你啊……”邹衍感叹道，“年纪轻轻，比我这老家伙都活得清醒。”若是他的妻女沦落到那种处境，他绝对下不去手。
“若他们再不交代，明天夜里子时，杀掉余瑛儿。”沈翎淡淡道。
邹衍凝眸，“真杀？”
沈翎点头，“真杀。”
那“一家三口”，没有无辜的。
邹衍走后，秦铮来了。
他审问过，聂晟只喊冤，别的什么都不肯说。
“他知道说了也换不来活路。”沈翎不意外。
“他声称见到梅岚才会交代。”秦铮淡淡道。
沈翎轻嗤，“不可能。”
关键的药尚未弄明白，只能等一等。
若此药是必须的，就看那两人不吃，身体会出现什么状况。
……
翌日一早，秦铮率军出发。
尧国这么多年只守不攻，换来的是凉国没完没了，一次又一次挑衅。
东方衡下了旨，这次要狠狠地打回去！
临行前，不见秦华信。
“安国公吃坏肚子，腹泻不止。”
军中一片嘘声。
都知道秦铮是真英雄，而秦华信是个占着爵位的废物。
……
沈翎和梅岚到白家，程素云正在制药。
白桦带着几位老军医随军出城了。
“你身子如何？睡得安稳吗？可吃得下饭？”程素云关切道。
沈翎摇头，“我身体好得很，程奶奶不必担心。”
“聂晟被抓，樊牧云的老伴儿去哪儿了？”程素云疑惑道。
他们夫妇在幽州城生活大半辈子，跟樊牧云夫妇十分熟悉。
不过白桦并不怎么喜欢樊牧云那人。他表面上一心只为守护尧国边境，但骨子里满是对名利的渴望和追逐。想要名利不是错，道貌岸然装清高，这让白桦反感。
“不知道。”沈翎摇摇头，“霍将军只抓了聂晟，当时除了樊老夫人，樊家还有个从盛京来送寿礼的男人。两人都不见了。”
程素云叹气，“我们一直不懂，樊牧云都不在了，她为何不回盛京跟儿孙团聚。”
白桦夫妇曾有过一个孩子，幼年病故。
……
残阳如血，尧国军队大胜归来。
薛清泽劝沈翎回去休息，“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劳累。”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沈翎淡淡道，“薛太医不必担心。”
薛清泽微叹一声，没再说什么。
伤兵陆续被送过来，沈翎和梅岚开始忙碌。
梅岚比起刚来那日冷静很多，行医也越发娴熟。
一直忙碌到后半夜，她们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城主府。
“我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梅岚说着却在笑，“但救人的感觉真好啊！若我在盛京找个男人嫁了相夫教子，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出来看看的机会，简直就是白活了！”
沈翎简单洗漱，又吃了点东西。
刚躺下，秦铮来了。
她立刻起身，“你没受伤吧？”
秦铮站在床边，望着她澄澈眼眸中的关切，心中微暖。假夫妻，但他们是真朋友。
他摇头表示没受伤。
“找我有事？”沈翎问。
秦铮再次摇头，“没什么事。”
沈翎蹙眉道，“明日还要出兵，你不赶紧休息乱跑什么？”
“哦，也是。”秦铮话落不见了人影。
沈翎躺下，嘀咕道，“莫名其妙。”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她被邹衍叫醒。
“师父……如何了？”她揉着眼睛问。
“按你说的，我把余瑛儿杀了。”邹衍低声道，“余瑛儿只不住诅咒你和梅岚，又说做鬼都不放过樊牧云，没说什么有用的。那人眼睁睁看着余瑛儿死，无动于衷。”
沈翎凝眸道，“那种人，多活一刻，都是赚的。”
余瑛儿那个年纪，失去移魂换体的机会，本来也离死不远了。
“接下来怎么办？”邹衍问。
沈翎拿出一瓶伤药，“他不开口，师父一天卸他一块骨头，用这药给他止血。别动他脑袋。”
邹衍扯了扯嘴角，“你这丫头心忒狠！但为师喜欢！”
……
翌日一早秦铮再次出兵，秦华信拉肚子还没好。
沈翎专门去看他。
“你想害我，没那么容易！”秦华信冷哼道。他问宋志鹤讨的药，是真拉肚子，脸色乌青，快虚脱了。
沈翎突然笑了，“我看很容易，我都不用做什么，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
秦华信面色狠狠一僵，咬牙道，“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勾搭上了霍垚！”
“是又如何？你能把我怎么样？”沈翎冷笑，“真叫你去打仗，倒容易拖累别人。不过我可不乐意看着你在盛京逍遥快活，如今天天绞尽脑汁装病，很爽吧？”
“你怀着铮儿的孩子，积点口德吧！”秦华信厉声道。
话音刚落，他神色一变，捂着肚子跑出去。
……
沈翎正准备跟梅岚一起去伤兵营，青辞跑来说，秦华信被人挟持。
蒙面刺客要求交出聂晟，放他们出城，到安全地方他才会释放秦华信。
主将不在，作为秦铮的遗孀，秦华信的大儿媳，沈翎出面，便是她说了算。
“铮儿媳妇快救我！”
听到秦华信高声呼唤，沈翎长叹一声，“定是凉国想接回奸细聂晟，再用来对付我们。聂晟绝不能交出去！”
城主府守卫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不交出聂晟，我杀了他！”刺客说着戳了秦华信一刀。
秦华信凄厉惨叫，破口大骂，“沈贱人！我是铮儿的父亲，你害我！”
“安国公别怕，杀了你，对他没有好处。”沈翎淡定如斯。
刺客又戳一刀，见她仍不松口，便要求让开路，放他走。
守卫齐刷刷看向沈翎。
她却下令不准让，眉目凛然道，“我们尧国地界，绝不容凉国人撒野！”
义正辞严！
秦华信要疯了，怒吼道，“那个贱人故意要害死我，你们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了！
但……大家都觉得秦华信这种人死了，尧国也没什么损失。反正沈翎做的决定，她会负责，他们作为小兵，也没办法嘛！
刺客傻眼！没想到抓个堂堂国公爷，居然一点用没有！怪不得都说秦铮的媳妇儿是个疯子！明目张胆逼公爹去死啊！
“秦夫人，再不让，你公爹可就没命了！”刺客把匕首对准秦华信脖子。
沈翎冷冷道，“你可以试试！”
一股恶臭弥漫开来，故意服药腹泻的秦华信拉了……
他脑袋一歪，双目紧闭，晕死过去。
刺客要疯了！扔下一身恶臭的秦华信，就朝着沈翎所在的方向冲过来！
他武功不弱，竟真冲破守卫阻拦，靠近了沈翎！
闻讯赶来的薛清泽神色大骇，“沈翎小心！”
默默站在沈翎身后像个柱子一动不动的青辞幽幽望着刺客被沈翎暗器精准刺瞎眼睛后，又被她双刀狠狠刺穿了脚！
她家夫人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初见到现在，青刺深刻领会一件事：沈翎最喜欢断人腿脚！
不得不说，这招又狠又绝。
寻常会武功的，遇到危险，都会跟人正经打个来回。
而不会武功的，往往因恐惧胆怯，就算反抗也没有章法，无力且无效。
沈翎不然。她其实算不得会武功，但面对高手从来不怕，能迅速判断如何快准狠地放倒对方。
秦铮送的暗器她更是得心应手。
城主府守卫齐齐惊呆！没想到秦将军的遗孀这么厉害！太狠了！
片刻后响起一阵欢呼！
而倒在血泊中的秦华信，一口血喷出来，此刻才真正被气晕过去。
沈翎也没管他，带着青辞离开。
路过薛清泽，她淡淡道，“安国公就交给薛太医了。”
薛清泽望着沈翎清丽的侧脸，脱口而出，“若方才被挟持的是我，你会救吗？”
沈翎脚步未停，冷哼道，“薛太医还是太闲了。”
青辞回头，见薛清泽站在原地。
他低声道，“我怀疑薛太医是看上夫人了。”
他早就觉得薛清泽对沈翎有点过分关注，方才薛清泽提醒沈翎小心，居然紧张得破音了。
沈翎脚步一顿，折返回去。
四目相对。
她没有忽略薛清泽眼中闪过的慌乱。
“你……”沈翎蹙眉道，“你很好，但我只喜欢秦铮。”
薛清泽心中一沉，“那你为何跟霍垚……”他说着突然顿住，面色陡变，“他是……是他！”
他总觉得霍垚熟悉，却始终没想过，那就是秦铮！秦铮根本就没死！他那么强大，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了？
他从小到大自诩秦铮唯一的朋友，怎会如此后知后觉？难道是，他喜欢沈翎不自知，内心深处希望秦铮真的死了吗？
她说得没错，他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他不识人间疾苦，不了解他们，自以为的真心也高高在上浮于表面……
“你没事吧？”沈翎没想到薛清泽脸色会这么难看，至于吗？她此前真没发觉这人喜欢她，总忍不住对她指指点点倒是很明显。
“你很讨厌我吧？”薛清泽艰难问出这句话，满面自嘲。
沈翎摇头，“不至于。薛太医人生顺遂是幸运，我们都很羡慕。你喜欢我跟秦铮这样反抗世俗规则的叛逆者，或许是因为……”
“因为什么？”薛清泽很想知道。他也不懂，他小时候就只想跟秦铮玩，他也从未这般关注过沈翎之外的女人。
沈翎幽幽道，“太安逸，太闲了，没事找事。”
薛清泽面色一僵，冷冷道，“你才没事找事！你有病！你是个疯子！你经历过苦难就可以高高在上对我指指点点吗？你的苦难是我造成的吗？我做错什么了？你就是觉得我不配跟你们做朋友，说什么我很好，你明明讨厌我却不承认！我过得顺遂怎么了？我就非要跟你们做朋友不行吗？不行你们直说啊！”
“我确定秦铮直接说过不想跟你做朋友。我也说过我们不是朋友。”沈翎认真道。
薛清泽脸上从小戴到大的完美面具寸寸碎裂，他瞪大眼睛，握紧双拳，咬牙切齿，怒吼道，“我不同意！我偏要跟你们做朋友！有种杀了我！不然我纠缠你们一辈子！”
青辞目瞪口呆：得！沾上他家夫人就没有正常的！又疯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