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林县,秋蝉书肆。
掌柜朱康正和贵客喝茶。
“朱兄,你放心,我已经找了监市司的秦管事,这次的事保证不会再出差池。”
谢伯庸殷勤的给朱康倒了茶,赔笑着说。
朱康却并不乐观:
“上次堂审,你也说是万无一失,可后来呢?
宋恬那个小娘子可真是本事不小,竟然说动了半城的老百姓来给她造势。
如今可好,我折了个伙计不说,还弄得声名狼藉的。
书肆都开不下去了!”
谢伯庸也没想到姓宋的一介村妇,竟然敢这么闹腾。
朱掌柜原本是京城那位贵人安插在丰林县的暗线,听了他的建议才把谢云哲弄进书肆做账房的。
如今可好,人没扳倒不说,把书肆也搭进去了。
也不知那位贵人有没有生气,他这饭碗还能不能保得住?
“秦管事可是素来有‘黑大王’之称,曾经在江湖上以手段狠辣无恶不作着称,虽然近几年被姓张的捕头打压的有些个厉害。
但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娘子,该是绰绰有余的!”
朱康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神情终于有些放松。
“这次的事,着实办得不太漂亮。
东家虽然还没发话,但对你我能力定是不太满意。
就算宋恬没法再碍事,那姓黄的也不是个好惹的。
谢云哲这次,恐怕还是搞不掉!”
谢伯庸沉默半晌,接着又笑了起来:
“打一开始,东家也没非要了谢云哲的命,只是让咱们毁掉他。
原本这个局也只是想诬赖他偷盗。
只要在官府挂了名,他再想读书科举就完全不可能了。”
这事说起来还是他太贪心。
小伙计秋风碰巧听见了此事,就想着不如一石二鸟,又毁掉谢云哲又除了隐患。
却没想到人命一出,越发的不好收拾!
“那姓黄的喜好龙阳,谢云哲若是真跟了他,这辈子名声也就毁了,还怎么有脸抬头做人?
既然他非要插手此事,咱们就当卖个人情。
到时候东家在朝堂上,又多一个对家的把柄。”
朱康沉思着点头:
“是这么个理,可是……”
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谢伯庸,你给老子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门外响起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接着是秦钧廷一声怒吼。
正喝茶的老哥俩吓了一个哆嗦,赶紧起身跑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哎哟,这不是秦管事!
托您办的事,怎么样啦?”
谢伯庸心里发颤,看这架势,难道又出了意外?
就宋恬一个小媳妇儿,属实不应该啊。
秦钧廷带了十几个小弟,都断胳膊又瘸腿的,有的头上还被敲出十几个大包,鼻青脸肿很是渗人。
“别给我装糊涂,那小娘子随行有个高手,你竟事先不告知,害我折了这么多个兄弟!”
他指着身后人的一众惨状。
“这些人的身后事,你都得包了!”
谢伯庸惊了一跳:
“身后事?”
这不都还活的好好的吗?
秦钧廷抱着肩膀凶神恶煞:
“他们以后的疗伤调养,再加吃穿用度,养老送终——都归你管!”
谢伯庸有点腿软。
他只是个教书的夫子,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秦……秦管事?
咱能不能通融通融,众位兄弟,有伤的看伤,有病的看病,管到养老送终……
这……这这是不是太不合情理了!”
秦钧廷一把大刀就插在了他面前的地上:
“兄弟们都是靠力气吃饭,没了手没了脚,你是要他们生生饿死?”
他一副蛮不讲理的态度:
“反正此事因你而起,这些人你必须管到底!
否则,咱们就只能衙门见!”
谢伯庸咽了口唾沫,求助的看向朱康。
朱康却仰头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出意外,这次的事他又办砸了。
可别跟他扯上关系。
谢伯庸暗暗咬了咬牙,把身上仅有的二百两银票掏了出来;
“众位英雄,这些钱你们先拿去看伤,其他的,谢某以后再慢慢给。”
秦钧廷的狠厉是把双刃剑。
他只想到用他来对付宋恬了。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这把剑也会割在自己身上!
“算你识相。”
秦钧廷抢过银票,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
带着他那帮“残缺不全”的兄弟们走了。
“谢兄不是说,跟宋娘子一同去府城的是个乡下老婆子吗?哪里来的高手?”
朱康对此事抱有怀疑。
谢伯庸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厌恶的瞅了他一眼。
心想刚才用到你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但朱康是那位贵人的手下,谢伯庸轻易得罪不起。
纵然心有不甘,还是调整了一下情绪,回道:
“我也觉得纳闷,那老婆子的确就是镇上一户屠夫的婆娘,行事是泼辣了些,可跟高手两个字——”
她想了想文氏那大大咧咧的做派,赶紧摇了摇头。
“不沾边!”
朱康吸了口气:
“你说,不会是秦钧廷也被那小娘子收买了,反过来咬我们一口吧?”
几次交锋。
这小娘子总能出其不意。
他已经有点怕她了。
谢伯庸本能反应是不可能。
可想想宋恬轻而易举识破了骗子的诡计,又能想到利用百姓造势拖延定案时间。
好像也……
“不太好说。”
朱康摇摇头,对这个搭档的办事能力又有了些怀疑。
“到底是怎么回事且放一边。
宋恬既然能从秦钧廷手下逃脱,必然已经到了府城。
虽然未必能见到钦差,但谢兄最好做个两手准备。
毕竟……”
他语重心长的拍着谢伯庸的肩膀。
“那个云海潮,的确不好对付啊!”
说着就老神哉哉的背起手走了,好像整件事完全跟他无关一样。
谢伯庸咬牙切齿:
胜负还犹未可知,姓朱的有必要这么快把自己摘干净吗!
不过话说回来,他如今没办好事,又惹了姓秦的。
是得找个人帮他顶一顶了!
……
涿林府。
宋恬正走进一家地下赌场。
她不是来赌钱的,而是来打听消息的。
客栈的小二收了她二两银子,告诉她此地有个地下赌场,只要肯花钱,什么样的消息都能买到。
宋恬又花了二十两银子。
打听到钦差大臣云海潮,明日会在知府大人并一众官员的陪同下,去往城西的清莲湖赏荷,当晚会下榻在湖心酒楼——翠湖居。
为了能接近云海潮,宋恬又又花了二百两银子。
那人终于答应可以让她扮成翠湖居的帮佣,混进给众官员上菜的丫鬟中。
可即便这样,钦差大臣身边官员众多,侍卫林立。
她还是没法保证能与云海潮说上话。
宋恬心怀忐忑的回了客栈,写了一份替夫申冤书,藏进袖子里。
准备明日找机会送到云海潮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