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玮正色回答。
“我拙见,令夫说谎,属于善意的谎言。”
罗妤不明就里。
“何以见得?”
庄玮见地独到,解析此事。
“一开始,他说‘不爱撒谎’,或是实话。撒谎圆谎,使人疲倦,我自认为,世上没有人喜欢说谎。”
“婚后第二日,他无意识出口伤人,非出故意,并不表示,变心薄情。”
“奈何,无心之失,遭你曲解。”
“他没有办法,只能撒谎,求得你之心安。”
罗妤听得云里雾里。
“他下意识恶语伤人,应是爱意有改,怎是无心之失?”
庄玮析精剖微,论述起来。
“这便是最大的曲解了。”
“世无完美,爱情亦是如此。”
“他不可能做到,字字关切,句句体贴。因为,人之根本,便是自私。”
“我给你举个例子,乃我真实历事。”
“小时候,村里遍布流言,有一男子,神智失常,见人便杀,毫不留情。”
“有一日,我与家妹,在后院玩耍。那男子突然出现,笑容可掬面对我们,更显阴森可怖。”
“我着实吓坏,拔腿就跑,跑出后院,才反应过来,浑将妹妹丢在原处。”
“遇事之前,我总想着,假如碰上危险,我肯定挺身而出,保护家人。不曾想,我不假思索,丢下妹妹,自己逃跑。”
“所幸,流言是假,那男子并非恶人,家妹安然无事。”
“但是,至今,我仍存愧疚,深责自己,不配为她长兄。”
“切身体会这事,我方知,下意识,确有无心之失。”
“我与家妹,可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妹,从小一起长大。以你解意,岂非,我亦薄情,根本不爱护她?”
罗妤回复。
“一家人,自是爱护的。”
庄玮微言大义。
“一家兄妹,尚且如此,更何况,没有亲缘关系的夫妻二者。”
“你未有这般历事,所以误解令夫情意。令夫,大约性情朴实,不善辩辞,故而,解释不了自己,为何恶语中伤心爱之人。”
“善意谎言,就此而成,实属无奈。”
罗妤神会心融,醍醐灌顶。
“听你这么一说,确然是我,很不懂事。”
庄玮洞彻事理,入木三分。
“夫妻相处,难免矛盾,想要相敬如宾,必须双方齐心付出,缺一不可。”
“你有你的不谙世事,令夫也有他的不懂人情。”
“我不识他,无从引导他之言行;只能教你改正,尽量成就贤妻之德。”
心结豁然,罗妤喜笑颜开。
“嗯,我改正。”
“你的话,我受益良多,多谢江少郎指教。”
“我还有疑问,江少郎假使嫌烦,可以拒绝回答。”
庄玮怡悦陶然,孜孜不倦。
“不烦。”
“与你交心,我乐意之至。”
“说吧。”
罗妤滔滔而述。
“有一次,我翻到他的书信……”
婚后遇到的疑难,或与夫君,或与婆母,或与小叔子,罗妤几乎述尽。
庄玮不厌其烦,说明问题所在,告诉她如何解决。
罗妤全神贯注听取,借用他的纸笔,一字一句,记录下来。
言谈间,她逐渐发现,他,不同流俗,与她以往所见男子,足有千差万别,判若天渊。
其他男子,听她诉苦家中之事,便起不良之心,深以为有机可乘,遂想趁虚而入,收获芳心,以图其利。
比如,她问,夫君谎言,属于哪一种?
他们一定回答,属于恶意。
她的夫君,或是她的心爱之人,于他们而言,就像命中注定之敌,哪怕互不相识,也是满怀恶意。
她不懂,恶意何来?
换作是她,不会有恶意。
以她之见,不论爱情,还是亲情,亦或友情,爱屋及乌,是抒怀真心,最基本的信念。
除非对方心爱之人,做出伤人之举,比如无端打伤她,她才会生出些许敌意。不然,没有必要树敌。
在她看来,夫君前任,她理应予以尊重,绝不偏见。若同她们共处,应与寻常人无异,可以交情陌生,可以互为朋友,也可视作家人。
再比如,她问,解决问题的方法。
那些男子,众口一词:“争执争吵,非是你错,你不用改。他这么对你,显然不爱惜你。”
也不知,哪里学来的道理?他们坚信,这是正确答案,女子都爱听这种话。
其他女子,她不能定论,反正,她不爱听。
这种答复,搪塞敷衍,毫无真诚可言。
江少郎态度,迥然不同。
他从不吝惜,直言她的过错,哪怕因此,可能惹她不悦,致使好友分道扬镳,他也要竭尽全力,导她改正。
他不顾惜自己感受,唯愿她的问题得以解决,生活能够美满。
由此可见,他是真心交友,确无任何歪念。
罗妤心绪,百感交集。
像他这般,与我意见一致之人,为何难以寻觅,好似千载一遇?
难道,真如他们评述,我们这样的人,独树一帜,与众不同?
或许,我主张之念,真的很奇怪吧。
或许,我就是个怪人吧。
所以,世间漫漫,难逢知己。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罗妤津津有味,根本停不下来。
“我还有一件事……”
庄玮伸手一指外头天色,及时截住她的话。
“来日方长,我们慢慢解决难事,不急。”
“你瞧,天色不早。”
“我们是好友关系,理当注意男女有别,入夜,不可同处一室。”
“你回去吧,我们明日再见。”
罗妤依依之情,溢于言表。
“我,有点舍不得走。”
庄玮严正告诫。
“大晚上的,休说这种话语。”
罗妤不解。
“为何不能说?”
“我说这话,会引你胡思乱想?”
庄玮冷心冷面,一派正直。
“我不会胡思,但,你就是不能说。”
“你须谨记,我们是朋友,界限理当分明。”
“你不愿做移情之行,我亦不愿做别恋之事,我们各自安生,相互监督,决计不可越轨。”
“好么?”
他之语态,恰到好处,罗妤欣然一应。
“嗯,好。”
庄玮不矜不伐。
“宋女娘,请慢走。”
罗妤离座道别。
“告辞。”
鄢坞携众家丁,隐于暗处,静候良机。
怎料,这二人,大门敞开,保持距离,愣是一点霏乱之举都没有。
鄢坞沮丧,回到飞飏居,禀报情况。
妘艺钗出主意,让他去淡潸居,问她下播之后,何去?
毕竟是,单独会见男子,她肯定欺瞒。这时,只需让她写下保证书、签上大名,便可留作一个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