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那千家小小姐千紫菱,她本是怀着满腔意气自浮亭岛屿下来,与天下少年英才为伍,欲自证本领。
然而那控告魏行的少年最后疯疯癫癫的离开了骁武台,在千紫菱看来,自己自然是被当了枪使。由此,原本因为兄长的教训感到委屈的千小姐,心情陡然又坏了几分。
她只好向魏行赔罪,又发现那个叫陈妄的,转眼便不见了踪影。索性自去了第十一号擂台,苦战一番,暂定了名额。
千家作为千秋阁主人家,多年开展这开宴大比,自然比其他势力更多了几分经验。依照千红淮的说法,小英杰会前十名,即便再优秀的应身境修士争夺起来也有十分困难,十一名几乎是应身境修士所能争取的极限。
千紫菱虽然素来喜欢与姐姐斗嘴打闹,却也最为信任这个比自己大了一倍有余的姐姐,因此径直去了第十一号擂台。原因无他,她自信自己绝对是应身境修士中最强大的那一批人物,所幸也如她所愿成功在第一阶段拿下了这第十一名,心情这才有所好转。
宴比初步结束,她这位参比选手却不似其他宴客一样饶有兴趣的在这特地开设的闹市闲逛。恰恰相反,这里八成以上的生意东家都姓千,她作为千家三小姐,不但没空闲游,还要协调各家店面、生意的平衡,判断宴客们的喜好,最重要的是防止商家与这些少年才俊冲出现冲突。
这种担心绝非杞人忧天,要知道千秋域乃是实打实的北域最为富庶之地,商人无数,经济流通顺畅无比,东方城作为千秋域的核心仙城,物价比其他地方高了不是一点半点。除却价格方面,千秋域重视商业,因此最贵诚信,很多商家仗着本地人素质较高,针对偷窃、抢盗行为做的防范措施很少。
千紫菱亦步亦趋的跟随着管账女子,还在一门心思的想着事情。
修道之途,重武而轻德,饶是一些一流势力的弟子,德行也完全可能不如千秋域的某些普通百姓。特别是一些修魔的宗门或者家族,更是有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信条,如何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端的讨厌至极。
想到这里,千紫菱对万阴宫、忘川府的几分抵触心思却又淡了一些。这两家以魔道为核心传承万年,弟子就多有清新脱俗、张狂却又讨喜的人物出世,不论魔道造诣还是德行教养都可谓魔道典范。
这却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夜室自得了君家称臣,便以儒道教导皇族,饶是如今的夜太子夜君邪,太子太师也是君家的人物,专门负责教导他儒道智慧。
而尉迟家一来是花神后裔,天生有几分傲气在心,二来自数千年前尉迟魁兰嫁了君氏人物,忘川府便也开始受儒道影响,跋扈之气如今已经散去大半,如今比古时的尉迟家人好相处了好多倍。
“售艺,此事如何解决?”千紫菱漫不经心的朝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黄衣少年问道。
“赶出赌场,不许再赌。”售艺郞干脆利落的说道。
“不行不行不行。”走在最前面带路的女子闻言,慌忙摆起手拒绝:“售艺大人莫开玩笑,这样我赌石阁日后还怎么做生意?”
“哈哈。”这向来严肃的售艺郞却轻笑了两声,显然是在开玩笑,随后又说道:
“赌石猜宝如管中窥豹,那两人势必有特殊的手段。查明手法,加以警告,再赶出赌场。”他说着,一边拉住快步如飞的千紫菱,这女子眼见就要走到管账女子前面,显然是满门心思都在开小差。
“不过此法亦不稳妥。”
千紫菱被这一拽,也缓过神来,闻言满脸疑惑的问道:
“什么?为何?”
“若非昭然若揭的作弊,此事必然牵扯那两人的身家本领。他们不承认,我们以何理由赶人?”黄衣少年很清楚她根本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说法,却没有再说一遍的想法,只是继续答道。
“以身家本领作弊也是作弊。”千紫菱本是聪慧女子,一来二去也能把售艺郞的想法猜个七七八八,很快便反应过来,说道:“决不能放任他们。还有什么办法?”
“我猜多半是参加小英杰会的少年人物所为,因此分而划之。若为重视德行修养的宗门家族出身的人物,则以道德谴之;若为卑贱贪婪、色厉内荏之人,则以势压之;若为魔教劣性,或者自命清高却实是伪君子的家伙,则以横祸牵连之。”
“可行。”千紫菱听罢,暗暗思忖一番,随后点了点头:“梨丫头,快点走,本小姐一会儿还得赶一趟儿东方道宫。”
“是。”管账的少女闻言,只得深吸一口气,加快小跑的速度,衣角上的铃铛回旋摇晃,脆响乱如雨打,惹得路上的行人对这脸蛋红扑扑的女子频频注目。
宣客楼,侧房第十七间。
小夜君如同无头苍蝇一番胡乱寻找,终究落得一场空,只得再次回到宣客楼,期盼小梦君此时已经归来。
然而并没有。索性邻房的常依儿早早回到了房间,没有让夜君邪再扑一个全空。
“你问蝶庄姐姐?”常依儿看夜君邪衣角凌乱、发丝交缠,看起来很是劳累,便烹了一杯热茶奉上,一边说道:
“自宴比第一阶段结束便没有再见过。她不是一直陪在你身边吗?”
“这个。”夜君邪接过茶盏,也不顾茶水烫喉,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随后恼怒的说道:
“还是那个贪玩的丫头,不知道又去哪里疯玩,只是竟不通知一声,徒然惹我烦躁。”
“夜哥哥,别生气。”常依儿却比夜君邪还要乐观一些,笑着宽慰道:“蝶庄姐姐实力超群,这里又是东方仙城,素来治安极好,想必不会出什么问题。”
“也是。”
夜君邪坐在软椅上,身心放松下来,明白自己当时确实有些过激。
忘川府的小府主,身上岂会没有护身的宝物。更何况,她们当初偷偷离开万阴宫时,夜君邪还特地取了一件效果极佳的秘宝,此时正留在尉迟梦君身上保管。
但想到这里,他却又担心起来。
那件东西,效果范围太大,一旦使用,自己的身份也算彻底藏不住了。如此一来,不但这次千秋之旅要提前结束,取得玉人尹的《玉心自然经》拓本这件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或许也会出现变数。
“怎么了?”常依儿看到夜君邪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蹙起,连忙取了茶点摆上,一边递了柔软干净的毛巾,手持蒲扇仔细挥了挥顺堂风。她原是玉人尹的侍女,虽然玉公子从不命令做那些端茶倒水的散事,但还是好好受过教育,伺候人算得上得心应手。
夜君邪接过毛巾,看了看那色泽鲜亮的面果糕点,不禁心中暗叹:怪不得这女子能讨得玉人尹魂牵梦萦,她察言观色的本事胜过同龄女子无数,玉人尹与她待在一起时,或许能感到深入灵魂的放松与惬意。
“依儿,在我面前何必如此拘谨?”他还是敏锐的注意到常依儿眼中的几分诚惶诚恐,暗自感到几分诧异。
“这个......”常依儿见到夜君邪,便想起玉家人已经来到千秋城的事情。玉人尹称要加入闻天阁时,她心中既甜蜜又悚然。
甜蜜自不必多说,玉人尹这番辛苦与决绝,为的就是全力追查常家灭族之因。然而玉人尹的身份特殊,一静一动之间代表的可不只是他自己,而是整个玉家。
玉人尹若真的加入闻天阁,代表的不外乎两种结果:要么是未来玉氏依附于天阙台,要么便是玉人尹失去地位,此后孑然一身,与家族再无瓜葛。
“夜哥哥,若是玉人尹不能及时将拓本交给你,你真的会毁去他的道源,废他一身修为么?”常依儿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有些怯懦的问道。
“哦?”夜君邪心头一凛,听出她话里有话,连忙严肃的问道:“玉人尹出事了?”
“没有没有。”常依儿连忙摇头,收起蒲扇坐下来说道:“玉家已经到了东方城,开始到处张贴告示寻找人尹。”
玉人尹面见闻天阁主时,让常依儿自行游玩,不必等着他。她回到宣客楼的路上,已经在告示上看见过玉人尹的寻人贴,怎能不感到担心。
“你应当相信玉郎为人。”夜君邪看着她那副担心的样子,内心却觉得有些好笑,暗叹这女子关心则乱。
玉人尹为前来这东方城,能够狠下心来重创自己。身处天下少年英才之间,仍旧一身傲气,风采照人。他这样的人物,拥有的意志绝不是家人所能轻易改变的。
即便被玉家人找到,他势必也会用尽一切办法留下来。若是被逼上绝路,以命相挟也是做得出来的。
夜君邪所欣赏的,正是玉人尹儒雅形象下隐藏的那股坚毅与狠辣。
“放心,人尹的才能我还是期待的。”夜君邪将那盛放茶点的瓷盘朝着常依儿推了推,一边温言说道:“毕竟还有他玉家的那句预言在。”
玉家有英儿,随龙化神鳞。
小太子掳走玉人尹的时候,也有验证这预言真假的想法。他很想知道,所谓随龙,这龙指的是不是自己。
不怪夜君邪有此猜测。万阴帝夜,万年传承。夜君之名震慑浮世,谁敢说夜家的太子不是云中幼龙?
“那句......”常依儿想起玉老城主的预言,心中却更加不是滋味。
若随的正是这位夜太子,玉人尹还不是要脱离玉家,从此孑然一身,有父母却不能全孝,临祖祠而不许拜祭。
家族弟子,改投如同背叛。玉人尹不管拜入万阴宫还是身归闻天阁,最终都要落一个叛族忘祖的恶名。
“依儿,不要顾虑太多。”夜君邪见她心事重重,决定还是先行离开,留她一人冷静冷静。他说罢便站起身来,整理衣装,捋顺发尾,再次离开了宣客楼。
为了降低暴露的风险,他还是要尽快找到小梦君才好。
而就在小夜君重燃斗志四处寻找尉迟梦君时,此时她与聚宝僧的赌斗却被强行叫停。
“小如来寺的聚宝师兄?”千紫菱揉着额头,头疼的问道。
“贫僧见过千三小姐。”聚宝僧念一声阿弥陀佛,笑着点了点头。
“散修第一佘蝶庄佘师妹?”她转过头去,看着满脸疑惑的尉迟梦君,再度发问。
“是我。”小梦君甜甜一笑,抬起玉手热情洋溢的朝着千紫菱打招呼,一边说道:“你就是千紫菱姐姐吧?”
“我是。”千紫菱转过头去,眼神求救似的朝着售艺郞示意。
若是别人倒还罢了。这两人一个出身一流势力,一个是如今的散修榜首,哪一个她都不好轻易怪罪。
聚宝倒还罢了,似佘蝶庄这样的散修人才,完全有可能加入东方道宫成为自己的小师妹。此时若恶了她,岂不是把这才貌双全的小丫头往门外赶?
“阿仁,说一说他俩赌斗的战况。”售艺郞主动走到两人桌前,朝着那外场主事说道。
“是,售艺大人。”主事毕恭毕敬的答应着,随后一边清点桌面一边说道:
“此时的比分是十五比十四,佘蝶庄小姐略胜一筹。聚宝法师这边开出是十二种良矿,两种奇石,总价七万一千一百枚灵石。舍小姐则是十三种良矿,两种奇石,总价七万一千五百二十枚灵石。”
那唤作梨儿的账房丫头闻言,水灵灵的大眼睛瞪若铜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石的价格不过是十枚灵石左右,这两个人不过赌斗了几炷香的时间,竟让我这赌石阁把裤衩子都亏没了!
“好好好。”售艺郞饶是做过许多大买卖,对这等规模的赌石还是感到震惊,不知悲喜的念出三个好字,便仔细审视着两位少年人物,指着堆在桌上光华各异的矿宝,说到:
“两位不会要告诉我,这些是全凭运气而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