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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老太君都这么说,其他人哪里还有异议?

喝得红了脸的宾客们面面相觑,自然是内心非常清楚,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既然拦不住,胡氏便自己提出来了,还能卖这个庶长子一个好。

元应仙直觉有些不对劲。

胡氏并不是心宽的,别说是过到胡氏名下,就算是给元应仙高于庶女规格的份例,都要大闹一场的性子,妥妥一个妒妇,怎么今天就轻易答应了,还是自己提出的?

她在打什么主意?

对他们留絮院的人示好?

多年仇敌,嫡庶永远是生死之争,哪里来的什么和平安宁,表面风平浪静罢了,底下一定是暗流涌动。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胡氏不至于动什么手脚花招。

所以元应仙就让丫鬟婆子死死看着胡氏,有异样就通知她。

一时间,所有宾客都在夸胡氏贤惠大方,有容人的雅量,老秦氏是娶对儿媳了。

老秦氏穿着福寿双全绣如意云纹的褂子,长长的耳垂上翠绿的耳坠衬得她脸上春风得意。

祠堂那边早就打理好了,元家香火鼎盛,祠堂也修得很是精致。

胡氏是宗妇,每年的祭祀都是她操办的,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祠堂。

元家主支的源头其实在更北的地方,只不过忠义伯这一支有从龙之功,才发迹了。

目前元家祠堂里,供奉的只有第一任忠义侯开始,到元振父亲那一代的牌位。

元文当随着胡氏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了古朴的祠堂,跪在了列祖列宗脚下。

“福祥八年,元氏伯府,今有长子,文属当哥儿,继一百二十二代嫡妻胡氏之后,为嫡长子。”

唱师的声音洪亮悠长,元文当压抑着心底的兴奋和激动,头磕在了胡氏脚下。

待族谱翻开,颤颤巍巍的族老翻开了属于忠义伯家一支的族谱,那根用了上等狼毫制作的毛笔,将元文当三字,记在了元胡氏名下。

他是嫡出了!

他元文当今后,就是忠义伯府的嫡长子了!

他再不是低贱戏子的儿子!

有了这个身份,今后就算是一路高升,丞相都做得!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站在顶端,于朝堂之上施展抱负,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哥儿,以后,你就是为母嫡亲的孩子了。”

胡氏夹起一块鱼肉,优雅送入口中自己吃下。

随后又夹了一块,让丫鬟捧到了元文当面前。

在燕京,孩子过继后,长辈需要赏赐晚辈供奉在祠堂里的鱼肉,以示祝福和赏赐,称为共享余庆。

元文当见名字已经写在族谱上了,已经有些飘飘然,拿起银筷箸夹起,仰头送了下去。

若是平日里,元文当还会检查一下,最起码鱼肉有无毒得知道。

可是,今天的元文当,高兴得昏了头。

“礼成!”唱师喊道,笑眯眯合上了族谱。

这庶长子,终究是一朝翻身了。

元文当大踏步出了祠堂,不过几步,突然觉得胸口传来阵阵刺痛。

胡氏拿过一旁的线香,插在香炉里。

崖柏的香气萦绕在祠堂中,清淡悠久。

一炷香,谢高堂祖宗庇佑。

一炷香,谢命里贵人相助。

一炷香,谢天时地利人和。

胡氏不再看他,反而转过身去,看着那高堂上死气沉沉的牌位,笑得满足,那嘴角越扯越大,配上她凹下去的眼眶,极其诡异。

元文当还没走出祠堂,就约莫感觉到了嘴角有什么东西,伸手去擦,居然是白沫。

眼前满目的红在闪烁,天旋地转,那些喜庆热闹的人,一个个变了脸色。

他扑倒在祠堂那高高的门槛上,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他是伯府嫡长子了,他不能!不可以倒在这里……

他还有远大的抱负没有施展……

被一个深宅后院的……妇人……留在……这里……

丫鬟们惊叫着,小厮们连忙冲了上来,老太君闻声而来,只看到倒在祠堂门口槛上的孙子。

小厮把人翻过来,指尖微颤探了探气,牙齿都在抖着,艰难开口道:“大少爷他……他断气了!”

“当儿!当儿!不……老天爷啊!我的……”

元老太君被元应仙扶着,捂着胸口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众人慌作一团,甚至有人不慎打翻了火盆,到处都是易燃的红纸屑,加上风大,很快火势就大起来了。

“走水了!走水了!忠义伯府走水了!”

东风已就位。

卫厌箴的耳力极好,隔着几条街,也第一个听到了忠义伯府传来的喧闹声。

浓浓的烟雾冲上云霄,不知道是不是胡氏倒了火油,还是本身就很多易燃的绸缎,忠义伯府很快淹没在一片火海里。

元清正让辛辰九拿着“猎寒春”就要回家了,被卫厌箴一个侧身挡住。

“小东西,手脚挺快。”卫厌箴没有明言什么事,聪明人不需要把话说透。

元清正那一双浅粉色的小手拨开了层层帏纱,露出那张精致的小脸,调皮一笑,明眸皓齿,风华绝代:“卫小将军,想要这坛‘猎寒春’,下次就得早点咯!”

没人在乎元清正接不接这话。

元清正甚至没有去过现场。

胡氏在金锁里下了迷药,机关刺入元文当身体里时,麻痹了他的感官。

鱼肉里没有毒药,却有相克的东西。

只是味道难吃得很,苦得难以下咽。

胡氏砸吧着嘴里的苦味,没有什么苦,比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她觉得更苦。

喧闹的鹿鸣宴变成了第一案发现场,甚至没人来得及去抢火里的胡氏。

胡氏站在那里,虔诚地拜着祖宗,想要一死了之,却被眼疾手快的元应仙拉了回来。

是她!

是她!

是她动的手!

一定是她!

元应仙和自己的丫鬟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一心求死的胡氏拉出了那个门槛,几乎是拉出来的一瞬间,祠堂的横梁就坠了下来。

她不能让这贱人这般容易就死了!

她毁了自己的希望!

毁了自己的依靠!

她要胡氏痛不欲生!

笑得有些岔气,元清正轻声咳嗽着,感受微风拂在面上的畅快感,玉竹都少有见自家小姐这般开怀的时候。

卫厌箴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桃花眸,心情感觉都被她的快乐感染了。

他没有细查她之前受过的苦,但是猜也能猜到。

她得多委屈,才在如今这个时候笑得开怀至斯。

卫厌箴鬼使神差说了一句:“达士志寥廓,所在能忘机。”

玉竹觉得这个小将军有点多管闲事,他又没经历过被欺负十年,说得那般风轻云淡的,凭什么劝人放下?

但是他随后又补了一句:“人,若是不长眼,杀了也罢了,不值得生闷气。伤身。”

玉竹:好,我误会您了卫小将军。真是简单粗暴。

元清正素手一转,帏纱轻轻落下。

她俏皮狡黠的神情隐没在重重轻纱里,语气乖巧得像个学堂里听训的学生:“谨遵卫少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