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常言道：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这话用到李大爷身上，叫做海水里洗澡，不沾半点毛。
李大爷今年八十五岁了，身子骨硬朗，别看他只有一米七的个头，长的敦敦实实，走起路翘翘腿，迈大步，两手前后一甩刮风一样。
有人见了逗他说：“李大爷，你今年二十几岁了？”
李大爷听了，笑笑，摸摸满脸花白胡茬子，瞧着对方的眼睛，露出来两排白牙，回一句：“你说大了，才十八！”说罢，哈哈大笑。
别看李大爷性格如此爽朗，生活上非常节俭，不说别的，光看他头上那顶帽子，戴的帽遮檐都软不邋遢了，还舍不得换新的。去年入冬的时候，李大爷去山坡上翻地回来，正赶上刮北风，刺骨的北风夹裹着似雨似雪湿漉漉的东西漫天飞舞，李大爷两个耳朵都冻红了，儿子见了说：“爸，你这顶帽子该进博物馆了吧？我给你买顶新帽子吧。”
李大爷一听，从头上一把抓过帽子，生怕儿子抢到手里，隔着窗子扔出去。宝贝似的抓手里，另一只手解开胸前的衣扣，把帽子塞到怀里。看样子，只要儿子不走，他不会把帽子拿出来。
老伴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李大爷把帽子塞怀里，笑了。刚才李大娘在厨房里听见了李大爷和儿子的对话，用嘲笑的口气说：“嘿，你把他这顶破帽子扔了，还不是要他的命！”
平素，老两口时不时好拌嘴，有时候拌起嘴来，弄的脸红脖子粗，谁也说服不了事。其实，两人拌嘴不为别的事，李大爷过日子太节俭，李大娘看不惯，抱怨说：“你还想活几辈子？不舍吃，不舍喝，省着留给谁呀？”
李大爷起先不吱声，但也不改节俭的习惯，换句话说：该怎么节俭还是怎么节俭。李大娘摸透了他的脾气，见李大爷死活不吱声，更生气了，指着李大爷的额头说：“听见了吗？跟你说话呢！耳聋啊！死聋子！”
李大爷见老伴怒了，这才笑嘻嘻的说：“聋？聋了倒好！省的成天听你胡叨叨！”
“胡叨叨，！说我胡叨叨？”李大娘瞪大眼睛，半笑半怒的说。
李大爷抬起手指，指着李大娘说：“放着你不说，我还能说谁？”
李大娘并不是嫌弃李大爷节俭，说实话，她和李大爷过了这些年，要不是李大爷会过日子，精打细算，家里还能买起房子，还能拱儿子读书，娶媳妇？老伴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只是这些年见儿子有了媳妇，有了房子，没有花钱的地方了，这才抱怨李大爷节俭了。
去年三月份的一天，天上正下着似雨似雪的东西，老两口并肩走下楼梯，打算去商场买把子韭菜。
儿子下夜班，九点钟就回到家了，儿子昨天临走的时候说：“妈。我想吃韭菜包子！”
李大娘疼爱儿子，儿子参加工作这段时间里，天天忙厂里的事，睡不好，吃不好，瘦了，李大娘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又听儿子说吃韭菜包子，一大早起来，拉着李大爷就去商场买韭菜去。
李大爷瞧瞧窗外没吱声，拿着抹布还是擦窗台，李大娘急了，大声说：“老头子，耳朵聋了？”
李大爷这才抬起头来，眨眨眼睛瞧李大娘问：“什么事呀？”
“什么事呀！什么事呀！什么事呀！你真是个少脑无头的人呀！”
李大娘经常这样没头没脑数落李大爷，习惯了。又问：“什么少脑无头，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真是一个忘事精！儿子昨晚怎么说的？”李大爷停了手里的活计，反问道：“怎么说的？你说说！”
李大娘责怪说：“说你少脑无头还不愿意，睡一夜忘光了吧？”
其实，儿子昨晚对李大娘说吃韭菜包子，李大爷正专心看电视，儿子的话他根本没入耳。
“说什么啦？我忘了。”
“你儿子说要吃韭菜包子！”李大娘抬高了嗓门。
李大爷不以为然地说：“唉！这点儿小事，想吃就吃呗，我又不包不弄，你去干你的就行啦！”
一句话，又把李大娘激怒了，机关枪似的嘟嘟起来了：“你说，你在这个家光充个人数，什么事都不操心，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扶，你真行呀！”
李大爷弯下腰又擦窗户台，一边擦，一边说：“我怎么油瓶倒了都不扶了，你说，儿子吃韭菜包子，还用我操心！你在这个家里干什么呀？”
“不用你操心？巧媳妇能做无米之炊，面呢？韭菜呢？你不掏钱去买，我用什么包包子，包你的头呀！”
李大爷让李大娘一顿抢白，这才回过神来，家里没面，没韭菜，需要去商场买。
原来，别看李大爷是个大男人，不但管着家里上房盖瓦的大事，油盐酱醋米的小事样样都管，用他自己的话说：老伴手指头长，手指缝隙大，让她管钱，到头来还不插翅膀飞走了，因此，李大娘发下工资，都交给李大爷统一管理。
别看李大爷没读几年书，家庭这本账管理的小葱拌豆腐——一清（青）二白，比如，发下工资后，累计累计一共发了多少，留下一个月的生活费，存银行多少，孩子学杂费多少，算计清楚了，一分不能多花，严格按照计划执行。所以，李大爷的帽子虽然戴旧了，预算中没有买帽子这项计划，一直戴旧帽子，用他自己的话说：“不能无缘无故透支，家庭要采用计划经济，若采用了市场经济，挣多少花多少，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大爷说：“你看你急的猴子吃蒜一样，儿子吃韭菜包子要有时间呀！”
“什么时间？早买来早动手，儿子九点钟下班了，下班进门就要吃上！”
李大爷说：“你真是急着过年不要三十了，你看看才几点，商店几点开门呀，你急糊涂啦？”
“嘿嘿，李大娘笑了，自嘲的说：“才七点，商店八点半开门，嘿嘿，我急的不知道初一十五啦！”
八点钟，老两口双双走下楼，刚走出单元楼洞，一阵狂风裹着雨和雪花劈头刮过来，李大爷的帽子被挂飞了，帽子打璇儿落到路中间水洼里，李大爷趁机走过去，捡起帽子拍打拍打上面的水滴，重新戴头上。
李大娘见了，嘴炮又开始了：“你呀！还不扔了它，破帽子扔地上没人要！”
李大爷笑笑说：“换顶新帽子花多少钱，你知道吗？五斤菜金呀！”
李大娘顶风往前走，走到拐角处，听见李大爷抱怨卖菜花钱，停下脚步瞧一眼落在后头的李大爷说：“光知道死会过，有本事你别卖菜，你自己种，还用花钱买？”
“唉，还是自己种的菜好，你知道吗？现在买的菜别看又鲜又嫩又脆生，全是激素催起来的，根部撒上剧毒农药，菜农都不吃头茬韭菜！”
这话，李大娘从没细听说过，那天，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听见几个菜贩子小声议论说：“这是头茬韭菜，别买了！当时她没当回事。听李大爷一说，问：“头茬韭菜怎么啦？”
李大爷见李大娘问他，以为有了本钱，卖关子说：“你试试吃呀！”
李大娘了解李大爷的脾气，越到他说的时候，他越卖关子，于是，好声好气的问：“你快说说吧！”李大娘扭着脖子说：“说不说，不说！我去买头茬韭菜啦！
李大爷慌神了，赶紧追上李大娘，讨好的说：“我说，我说！”
“说呀！”
“菜农种植韭菜的时候，为免除地下害虫危害，土地里买上了剧毒农药，头茬韭菜里剧毒农药成分最大。你没看报纸吗，江西有个地方，村民吃了头茬韭菜，中毒死啦！”
李大娘听了，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吧，她想到去年买的头茬韭菜，没吃，放一夜全烂了。给鸡吃了，鸡全死了，当时没往这边想。
“唉，别买韭菜了，改成别的菜馅吧！”
李大爷说：“儿子喜欢吃韭菜包子，难道从此不吃韭菜了？”
李大娘突然想起了什么，抖落抖落身上的雪花，说：“我看，你闲着也是闲着，待到春暖花开了，你去山坡开片荒地，咱自己种上韭菜不得了，再说，自己种的菜，不施化肥，不打农药，环保健康！多好呀！”
李大爷早有这想法，听李大娘一说，一拍大腿：“谁说不是啦！”
二
李大爷家北边半里地的地方，是一片高低不平的山坡地，山坡地后边一北一东两座山头，两个山头夹角处，是一条自上而下的山沟，山沟延伸到山外头的石候，形成一个天然水坑。水坑常年有水，夏天，水坑四周围荆棘遍地，野草丛生，青蛙叫声一片，水坑边上黑压压蝌蚪成群，惹的野鸟成群飞这儿觅食，春秋季节，候鸟迁徙时，成群的鸬鹚来这儿歇脚，住几天，饱餐后恋恋不舍离开这儿。
水坑南沿是一片平地，松软肥沃的土质，经过雨水浇灌，草木便生长起来了。
李大爷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他打算把这儿开一片荒地，种上蔬菜。不施化肥，不打农药，山涧矿泉水浇灌，唉、市场上哪有这种蔬菜！
晚饭的时候，李大爷一家团聚了，李大爷坐上首，右边是儿子，对面是李大娘，儿媳妇，孙子。边吃饭，李大爷说：“我有个计划，你们都参谋参谋！”
后边，李大爷就把开荒种地的事说了一遍。
李大娘听了，说：“说归说，你可要想好了！”
李大爷说：“想好什么呀？不用花钱，又不用制定家庭消费计划！”
李大娘说：“不花钱不假，可要花力气呢，我可忙得要命，没时间跟你去开荒种地！”
李大爷听了，一扭脖子，不宵的说：“谁说让你去刨地啦！你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手腕子，能干？”
李大娘说：“我干不了，你干不了，花钱雇人干？还不如去菜市场买划算呢！”
李大爷一听李大娘说他干不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使劲一拍，大声说：“谁说我干不了！我才多大年纪！”
李大娘嘲讽说：“你多大了，你才十八岁！你比你孙子还小呢？”
李大爷扳着手指头说：“六十岁不算大，按照现在年纪新理论说，还属青年人呢！”
李大娘没说什么。他看着李大爷自信的神情，知道老头子的脾气，只要他想干的，非干成不可。此时，儿子给李大爷满了一杯酒，说：“爸，家里有现成的农具，你发话吧！人手不够，还有我呢！一早一晚能帮上忙！”
李大爷本来就信心满满的，听儿子一说，高兴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摸摸满脸白胡茬子，笑呵呵的说：“哼，谁说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吃罢饭准备农具，明天山上开荒去，我敢说，明年一年的菜金省出来啦！”
“我也去，我要上山开荒种菜！”孙子一听说上山开荒种地，以为挺好玩，手舞足蹈起来。只听“啪”一声，刘大爷的酒杯掉地上摔碎了，酒洒一地，浓浓的酒味弥漫了全屋。
李大爷赶紧去卫生间拿来笤帚清扫玻璃渣子，抱怨道：“你看，你看！小心玻璃碴子扎脚！”
孙子“哇——”哭了，尖细的嗓音从窗子里传出去，儿媳呵斥儿子：“小屁孩子，打碎了你爷爷的酒杯，还哭！”
儿媳妇一吵孩子，屋里气氛顿时变了，刚才欢乐的场面，一下子充满了呛人的火药味道，愣怔一阵子，李大爷咕噜道：“出师不利，出师不利啊！”
李大娘见都吃饱了，收拾收拾碗筷，拿到水池子里冲洗干净，各自回房间去了。
李大爷心里有事，怎么睡不着，天蒙蒙亮的时候，便爬起了床，他从门后头拿锄头要走，开门的声音惊动了李大娘，问：“开荒去？”
李大爷轻声“哼”一声。
\"什么时间回来吃饭呀？”
“李大爷说：“看情况吧！荒地好开，能来早些，荒地不好开，回来晚一些。”
李大娘穿好衣服，望着蒙蒙亮的天，又说：“你打算今天全开出来？你以为你和年轻时候一样，告诉你吧！给你三天时间能开出来就烧高香啦！”
李大爷嘴一扭，嘲讽说：“头发长见识短，你认为那片荒地我全开出来？告诉你吧！我打算开一百来平米足够了，一家人能吃多少菜，种多了没用！”
李大娘笑了：“你还没糊涂呢，去吧！别忘了回家吃饭就行了！”
李大爷扛着锄头爬上山坡，选好位置，又细细打量，这儿地势平坦，雨天不积水，还能抗旱。可是，这儿荆棘遍地，杂草丛生，要想把这儿整理出来，绝非他想的那么简单。当初想着一早开发出来，看样子非三天时间不可。李大爷踩了踩脚下的土，感觉松软软的，他举起锄头刚要刨下去，看见前面荆棘上搭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棍子，棍子挡在前面碍事，李大爷又放下了锄头，想把棍子拿到一边。东边刚发亮，此时云雾大，漫天雾汽腾腾，李大爷刚要伸手，见那棍子突然抬起头来，足有半米高。李大爷心里一惊，仔细看，是一条盘在荆棘上的绿色大蛇，一米多长，酒盅般粗细。蛇昂着头，吐着信子，发出攻击的架势。
李大爷从小生长在大山里，大大小小的蛇见过无数，蛇只要见到他，不跑走，就要搭条命。李大爷后退了几步，蛇昂起的头耷拉下来，趴在树枝上又睡了。李大爷绕到蛇尾部，挽挽袖子，手伸了出去。常言道：打蛇打七寸，七寸就在蛇头下边，那儿是蛇的心脏部位。李大爷的手刚伸到蛇跟前，谁知道这条蛇比李大爷还狡猾，早有准备了，不等李大爷掐住七寸，猛然一甩头，扑在李大爷小胳膊上咬了一口，李大爷一甩手，蛇被甩了出去，另一只手抓起锄头，扬到空中，蛇还没来得及跑。一命呜呼啦！
李大爷山里长大的，他知道山里的蛇种类繁多，虽然很多蛇没毒，但也不能疏忽大意了，常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李大爷干脆放下锄头，急急忙忙去医院了。
医生问：“大清早，怎么让蛇咬了？”
李大爷一脸无奈，哼哼半天，说：“唉，山上开荒种菜去了，没想到遇到蛇了。”
医生没吱声，一边准备针管，药水，一边又问：“你遇到的是什么蛇？”
李大爷说：“我怎么能知道！黑蒙蒙的天，看着颜色发绿。”
医生有些惊讶，把针管子放桌子上，说：“黑天你上山了？”
“是呀，天还没亮，满山雾蒙蒙的时候。”
“哎吆，你没听说过吗？天亮前那一刻，是蛇休息的时候，它找了一夜食物了，累了，那时候盘绕在树枝上消化吃到肚里的食物，太阳出来后就钻洞了。”
李大爷”听了，头摇的像拨浪鼓，说：“不对，不对！天明前蛇钻洞里睡觉了。”
医生笑笑说：“老爷子，你要看哪个地区了？你说的是黑龙江一带吧？”
“是呀，正是黑龙江一带，那儿的蛇都遵循这一规律。”
医生说：“老爷子，我不是说你，你怎么拿旧黄历当真经念，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养一方蛇，地区不同，蛇的活动规律不一样，黑龙江地处寒带，你眼下地处什么地方呀？”
一句话，说的李大爷无言以对啦。
医务室里很静，只能听见医生“碰碰啪啪”掰玻璃药瓶的声音。李大爷长长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再明白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唉——”
“打完针了？”
医生说：“打完了。”
“就打一针？”
“不，二十天，再打第二针，半年后打第三针。”
李大爷没吭声，伸手一摸，摸到了头顶上那顶帽子，心里嘀咕道：“这针钱，能买几顶帽子？”
李大爷心里算计着，慢慢走出医务室大门了。
三
李大爷在儿子的帮助下，忙活了半个月，终于在这片杂草地上开发出一百多平米的菜地。李大爷双手捧着泛黄且湿漉漉的土，喜滋滋的说：“从今以后，再也不用花钱买菜了，一年下来，省下不少钱呢！”
感叹归感叹，李大爷为心里有数，一百多平米的地，一夏天能产多少菜！何况，一家五口人都要吃饭，这点儿地不够，肯定不够。但他有了开荒经验，打算这一百多平米撒上种子，出苗了，有了空闲，再多开发一片，至少开发三分之一得菜地。都变成绿油油的菜地，一百平米种白菜，另一百平米种青萝卜，剩下的地种植油菜，豆角什么的，“哼，”这样，一年四季不用买菜了。
想到这些，他想到了自己头顶上那顶一年四季都不摘掉的帽子，与自己相伴十几年了，虽然破旧了，洗的发白了，帽遮檐耷拉了，他都不舍扔。老伴，儿子多次劝他扔了，，说他死节俭，但他当成耳旁风。
“爸，你累不？”儿子，抹把脸上的汗水，把一挑子水放地头上。
这几天天旱，菜苗虽然出土了，由于缺水，到了中午阳光一照射，叶子蔫蔫了。为了确保菜苗旱不死，李大爷特意买了一副水挑子，两个水桶，一早一晚从水坑里往菜地挑水。说起挑水，可不是一项简单的活计，水坑离菜地不远，可是，挑着一百多斤重的水桶爬山坡
一个来回累的够呛，李大爷咬咬牙还能硬撑下去，儿子从小没出过力气，平时没出过大力气，挑了一趟水就累了，心里开始烦，心里一烦，搁挑子不愿意干了。
他当着李大爷的面，不敢说累，拐弯抹角问李大爷，他想把“累”字从李大爷口里说出来。
“累？累什么呀，干这点活就喊累，将来......。”李大爷没好气的冲儿子数落几句。
无论干什么事，儿子只要当李大爷的面喊苦喊累，李大爷都会板着脸数叨儿子。儿子知道李大爷又开始数叨自己啦，灵机一动，说：“我问你呢？我年纪轻还累？这点儿活还能累住我！”
李大爷“哼”一声，噗嗤笑了，说：“这还差不多，不吃苦哪有甜！去！再挑两挑子水去！今儿就算完事了。”
李大娘站在旁边听了，冲李大爷说：“你真没个数，儿子休一天假，你就让他待家里休息呗，叫他来了没完没了啦！你顾得民工啊！”
李大爷经李大娘一数落，感觉李大娘说得有理，儿子两个月休息一天，还让儿子来帮忙开荒种菜，本来种菜园是自己的事，自己找的活，不应该把全家人都带动起来了。没白没黑的干。他想到这儿，刚要对儿子说，别干了，回家里休息吧！扫了一眼菜地，火辣辣的阳光洒在菜叶上，菜苗禁不住阳光的暴晒，根底下缺水了，叶子蔫蔫了，若不能及时补充水分，看样子，到不了太阳落山，菜苗都被晒焦了。看到这儿，李大爷对要放下桃子的儿子说：“再挑三挑子吧！你回去歇着！”
儿子听见李大爷让他再挑三挑子水回家，欢喜的心情劈头像浇了一场暴风雨，没好气的说：“人家明天上班，你自己愿意干就自己干呗！何必扯上别人，闹得一家人不安宁！”
李大爷一听儿子居然顶撞起自己来了，没好气的说：“不愿意干回去！收了菜你不能吃！光吃咸盐就行了！”
儿子哪里敢顶撞李大爷，一声不哼，担着挑子挑水去了。一连挑了两趟，还有最后一挑子了，上坡的时候，一脚踏在滑溜溜的石头上，使劲一踩，脚步打滑了，肩上的担子又重，一个趔趄，“噗嗵”一声两个水桶从肩上滑落下来，滚到了水坑里，儿子摔到地上，膝盖正好碰到石头上，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李大爷等水，见儿子好长时间挑不来，朝水坑这边瞧了几眼，中间隔着荆棘棵子，挡住了视线，又等一会儿，隐隐约约听见水坑那边传来儿子“哼唧唧”的声音，赶忙走出菜地，来到了水坑边上，见儿子躺在水坑斜坡上正“哎吆，哎吆”喊痛呢。水桶漂浮在水面上悠悠打转悠。几只青蛙把水桶当成了小船，鼓着两个大大的白气泡，趴在上面“哇哇”叫呢。
李大爷扶起儿子，问：“痛吗？”
儿子皱着眉头说：“不痛。”
儿子知道李大爷的脾气，苦，累，痛都不能当他的面说，如果说了，他不但不关心，依准会说：干什么吃的，这点儿小事惹出乱子！
“不痛就好，别挑了，回家里休息吧！”
李大爷找了一条长杆子，伸到水面上，把两只漂浮在水面上的水桶扒拉过来，又灌满了水，挑起挑子，晃晃悠悠去了菜地了。李大爷浇完菜，直起腰四下里看，没看见儿子的影子，以为儿子从另一条路回家了，看看太阳升到了头顶上，山涧里虽然有风，但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热，李大爷正要挑起挑子回去，朝破下边走了十多步远，走到岔路口，这儿是通往水坑边上的一条小路，这条路是近期李大爷和儿子挑水踩出来的路。顺路往东看，儿子正在坑沿上一瘸一拐往这走呢。
李大爷感觉儿子摔得不轻，赶忙扔下挑子，朝儿子那边跑去。
李大爷扶着儿子问：“怎么？摔得很痛？”
“哎吆，哎吆，痛死我啦！”儿子咬着牙齿，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的样子。
李大娘见儿子摔成这样子，抱怨说：“老头子呀！你闲的蛋痛就痛呗，非拉上儿子来浇水！怎么样啊？孩子摔伤了吧！”李大娘抚摸着儿子的腿，心痛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沉默一会儿，竟然抽抽搭搭哭了。
李大娘责问李大爷：“昏老头子，为种一点儿菜地惹出事了吧！开始你让蛇咬一口，去医院打针花去一千多元，如今儿子又摔伤啦，还不知道花多少钱呢？你先记住，儿子万一有个好歹，我跟你算账！”
李大爷低着头不吱声，像做错事的孩子，揉搓着手，不说话了。
“怎么办呀？光等也不是办法呀！”
李大娘越说越恼火：“天下有你这样的爹？你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受罪？”
“唉，你少说几句好吗！你心痛！我不心痛？”
“心痛？光心痛有什么用？还不赶快想办法！”
李大爷这才想起来，受伤后送医院呀，拍个ct片，看看骨头碍不碍事。
老两口陪着儿子去了医院，拍了ct片，结果显示肌肉挫伤，骨头没有大碍，一家人这才放心啦！
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了，跑了一天，不但没顾上吃饭，连口水都没有顾上喝一口，李大娘跑去厨房忙着做饭，李大爷坐在餐桌前只顾喝茶，抽烟，就是不说话。
“你说，你种这点儿菜地招灾不？你让蛇咬你一口，儿子又摔一跤，难道咱们惊动了仙气，糟蹋咱们了？”李大娘摊着一双手，故意说一些神道话，目的让李大爷说不种地了，“天下哪有你这样的老头子，为省几个钱，不顾自己死活到罢了，还把儿子搭上，你呀！你呀！”
“唉，你做你的饭呗，满嘴胡咧咧！”李大爷说罢端起杯喝茶。
“明天别去上山了，弄不好触犯了神灵......。”
李大爷急了，一瞪眼：“别胡说啦！”“砰”一拍桌子，站起来，“你瞎咧咧！什么神啦，鬼啦！老太婆，我告诉你，山里本来就有蛇，往常那地方杂草丛生，没人去过，有蛇属正常现象，水沟边上滑溜，挑水滑倒也属正常，什么山神，狗神的，比上你一张嘴，少说废话！”
平时，李大娘和李大爷说事的时候，只要李大爷一发火，李大娘就不说话了。此时，李大娘嘟嘟着嘴不说话了。多少年来，老两口年轻的时候就这样，开始，李大娘不服气，争吵几句，结果李大爷火气更大了，闹一阵之后，李大娘哭了。今天，她实在不想憋绕心里啦，但她不敢当面顶撞李大爷，只好拐弯抹角说：“我是为你着想，儿子年轻，摔上一跤不要紧，你这老胳膊老腿摔伤了怎么办呀？你不心痛自己，老婆孩子不心痛你？家里不能没有你！”
李大爷不吱声了，让李大娘咕噜去，无论怎么咕噜，他始终有自己的老主意：既然地开出来了，就不能半途而废。但，想归想，这叫做闲的学驴叫，自己闲着没事，儿子还要上班呢！难道天天拉扯儿子种菜去？自己的做法不对头。
就这样物理的气氛有激烈到沉默，后来各自会自己房间去了。
这一夜，他们都想得很多，谁也没睡好，直到半夜了，李大爷朦胧中还听见老伴唉声叹气声，李大爷捂上耳朵，自语道：“种！谁也不用你们帮忙！”
四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李大爷种的菜长的脆生生的，吃起来味道鲜美，一家人啧啧赞美的同时，少不了李大娘一功呢。
那天做中午饭的时候，天气突然阴沉起来了。早晨本来还是晴朗朗的天气，太阳一出来，光芒四射，大地热烘烘的。到了中午，突然刮了一阵西北风，空气顿感凉爽起来了。老年人都说：炎热天黑云翻滚风凉爽，是下雨的征兆。李大爷刚好扛着簇头去菜地里干活。李大娘喊住她：“我说，老头子，你种的菜吃起来味道还行！”
李大娘了解李大爷的脾气，他做的事不允许别人挑毛病，李大娘早摸透他这一点啦，提意见之前先给他戴个高帽，然后才能指出他的不足。李大爷停在门口，说：“有什么话说吧！别拐弯抹角啦！”
李大娘这才说：“你种的菜缺少肥料了！”
昨天，李大爷在山坡上摆弄菜地的时候，发现一些菜叶泛黄了，李大爷琢磨这事了，是缺水。不对，不对，天天浇水，他扒开土壤，里面湿润润的，遭虫灾了？没看见有虫子！缺废料啦。他突然想起农村那句俗语：种菜少不了大肥大水。经李大娘一说：李大爷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是缺少肥料啦，可是，用什么肥料呢？
李大娘说：“你千万不要用化肥，用了化肥失去了有机蔬菜的意义了！”
李大爷一摆头说：“还用你说，我心里有数！”李大娘见老头子不服气，讥讽说：“你心里有数，到那时就没数了。”
李大爷说：“谁说的？到明天我就去老张家跑一趟，他家里养着五十多只羊，去弄几车羊粪还难！菜上羊粪，菜还不长疯了！”
李大娘端着碗筷正要去洗刷，不放心的问：“老张加有羊粪？”
李大爷讥讽说：“养羊的家里没羊粪，难道有牛粪？你真糊涂了！羊圈里掏出牛粪来，笑话！”李大爷干脆不去菜地了，借了一辆三轮车，直奔老张家去了。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拉回来一车子羊粪。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李大爷就爬起了床，他本来想喊儿子帮忙一块儿去菜地追肥去，想起上次儿子摔伤腿的事，干脆不声不响提起锄头，一个人上山了。挖沟，施肥，盖土，一切完毕后，又从水坑里挑了几挑子说，浇上去，一切全干忙完了，太阳才升起一树稍子高。李大爷蹲地上抽着烟，笑眯眯看着自己亲手培育的蔬菜，心里美滋滋的，笑了。
常言道：“人要走运时，摔倒也能趴在海绵上，抓一个金镏子，李大爷就有这运气，施肥的当天夜里，一阵闪电过后，接着响起“轰隆隆”的雷声，后半夜“哗啦啦”下了一场透雨。蔬菜被雨水一滋润，肥料发作了，不几天功夫，鲜嫩乌黑的菜叶发疯般的长，李大爷看在眼里，喜在心上，高兴地合不拢嘴。
一家五口能吃多少，吃不了他就送给街坊四邻，送去菜的时候少不了那句重复千遍万遍的话：“这才叫有机蔬菜，不打农药，不施化肥，全是羊粪喂起来的，健康环保，延年益寿，放心吃吧！”
临走还加上一句话：“欢迎去我家菜地参观指导！”
一传十，十传百，小区里都知道李大爷家种植有机蔬菜了，一早一晚，一些闲人就去山坡看看，啧啧称赞的同时，少不了说几句关心话：“老爷子，年岁不饶人呀！别累坏了身子骨！”
每当听到此话，李大爷都笑嘻嘻的答道：“唉！我这身子骨越活越硬朗！”最后又添加一句，“还不是吃有机蔬菜的结果。”
至于对方怎么想，脸儿变成了猪肝色，李大爷低头干活，他一概没往这边看，更不用说察言观色了，心里始终充盈着“有机蔬菜”几个字的欢乐自豪中。
一天下午，李大爷蹲在菜地里捉虫，一抬头发现山脚下边走来三个人，仔细看，其中有个同小区的人，面熟，想不起来姓什么了。李大爷没少送给他蔬菜。另外两个人面孔生，李大爷没见过，从穿者打扮板板正正，干干净净，不像干活的人。小区那个人离菜地很远处，跟那两个人比比划划一阵后，又说了几句话扭身走了。
那两个人直接来到李大爷菜地里。
“老大爷，这菜是你种的？”高个站在菜地边上指着菜地问李大爷。
李大爷没多想，以为来了参观他的有机蔬菜呢，自豪的说：“可不是吗，我开荒就用了半月时间，才弄出这片地，不过，没让我失望，有机蔬菜长得多好！天然环保，吃了有益健康！你看我......”
李大爷把熟透的话又说了一遍。
两人没说话，围着菜地转了一圈，走到李大爷跟前问：“老爷子，这菜地有多少平米？”
李大爷说：“详细我没量过，粗略估计近二百平米吧。”
“嗯，差不多。”两人对视一眼后，瘦高个又问：“一年能收入多少钱？”
李大爷没抬头，手扒弄着土说：“我没算过，这怎么算呀？”
“估计个数字嘛！”
李大爷为了显摆自己的成就，说：“一年收入两千多元吧。不过，有机蔬菜不能用价钱来衡量！”
矮子听了，摇头说：“没有，一年顶多收入一千八百元。”
瘦高个点点头，说：“我看也是这个数。”
李大爷没摇头，也没听见他俩说什么？但他突然心血来潮，以自己的想法给这两个人上课了：“年轻人，过日子要学会节俭，还要注意健康，常言道：病从口入，吃的一定环保，你俩年纪轻轻，闲着没事的时候，来这儿开荒种菜吧！种上蔬菜，起码不用自己掏钱买菜了，省钱不说，关键是健康环保......”
李大爷没说完，瘦高个打断了他的话，说：“老爷子，实话和你说了吧，我们不是来开荒种地的。”
李大爷抬起头，眨着疑惑的眼睛打量面前这两个人，问：“不开荒种地，想买点儿有机蔬菜？”
“也不是！”
“那？你两个干什么来了？闲逛着玩？”
“我俩也不是闲逛玩的。”
“那？既然什么都不是，你们——？”
矮个子靠了靠李大爷，说：“我俩是社区园林管理办公室的，有人举报你私自开荒种地，破坏了山林，，看看果然这样！”
李大爷听见他说“破坏山林”，心里一惊，“破坏”这帽子不小啊。辩解说：“这儿本来是杂草丛生的地方，没长树木，哪来的破坏山林一说？何况这是山脚下！”
“不，不！”瘦高个从兜里掏出一个本本，在李大爷面前晃了晃，说：“这上边都写着，是社区制定的文件，破坏山林要受到处罚的！”
“当啷”一声，李大爷手里的锄头掉到了地上，他急了。“你们这些人吃饱了撑得，不干点儿正事！山坡上半人高的杂草不管不问，我开点儿荒地，种点儿菜，你们来了！还污蔑我破坏山林，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两个人见李大爷恼了，好声好气的说：“当下就这样，东西烂了没人管，你如果拿回家里就有人管了，再说，开荒种地，我俩说了不算，领导怎么安排，我俩就怎样执行。”
李大爷说：“这山坡杂草丛生，是环保，我种上蔬菜，也是绿油油的一片，不也是环保吗？怎么不行呢？”
瘦高个说：“老大爷，我俩说了不算，来的时候领导有交代，看你年纪大了，开荒种菜不容易，为了照顾你，领导有两种方案供你选择。”
李大爷一听说有活话，刚才气呼呼的心情一下好多了，又听见说“照顾”，真要高兴地跳了起来。
“什么方案？你快说说！”
瘦高个不慌不忙的说：“第一个方案吗！你自己把菜清除掉，如果你嫌累，明天我们安排人给你清除掉，以后绝对不能再种植了。”
李大爷一听，头大了：“不种了？让这儿长杂草？那就是环保吗？”
瘦高个说：“即便沾满杂草和你一毛关系没有，你操什么闲心！”
“第二呢？”
第二吗？领导说了，你开荒种地不容易，为照顾你，你把这片菜地租下来，拿点儿租金，名正言顺的种，别人举报你，我们好解释。
李大爷吼道：“你这是照顾，是敲竹杠，你们的心肝肺坏透顶了！”
天黑了，露水下来了，山坡上黑蒙蒙的。
五
常言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李大爷不管性格多倔犟，他明白一个道理，胳膊拗不过大腿。不管李大爷心情多糟糕，不管他心里骂上一万遍“狗强盗！”，李大爷坚持不放弃自己流血流汗开出来的菜地，最终还是拿了八百元租金。
饭桌上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散发着诱人的芳香。李大爷从菜地回来，锄头放在门后头，脱下来让汗水湿透的上衣，搭到椅子靠背上，去水管上冲了冲手，准备吃饭了。
挂在墙上的钟表敲了六下，李大娘说：“都六点半了，儿子怎么还不回来？”
为了租菜地的事，李大娘心里有话说，她知道和李大爷说不通，就把话儿窝心里，等儿子来再唠叨唠叨。
“你是吃饭，还是先喝一盅？”李大娘想逗乐，活跃一下气氛。
李大爷说：“当然要喝了”，李大娘从五斗橱里拿出酒瓶子，启开后，又把倒置的酒盅拿到水管上冲一冲，满满倒了一杯酒。
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李大爷两口儿一听就听出来了，是儿子下班回来了，果然，脸带着疲倦的儿子走了进来，一坐下就说：“爸，你租下菜地合算吗？不如不租了！”
儿子下午听人说了，社区不让种那块地了，如果非要种就要拿租金。八百元的租金，可不是小数目，一年买菜能花几个钱，累死累活不说，还要拿租金.....儿子算计着不划算。
李大爷一反常态，笑呵呵的说：“你懂什么呀！八百元钱能买来快乐？买来健康环保蔬菜？买来静下心来种菜？再也不用担心社区来人找了，嘿嘿，你想这些了吗？”
李大爷说着，端起酒杯一仰脖子，一杯酒全灌进了肚子里。顿时涨红了脸。李大爷三杯酒下肚，话盒子打开了：“你们说，一年八百元钱算什么？你们说呀！”
李大娘把嘴里的饭咽下去，瞧着李大爷，心痛的说：“八百元不算少了，如果买菜......”
不等李大娘说完，李大爷使劲摆手：“别说了，别说了，难怪人家说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拿八百元钱，去集市上买来这几大好处！”
李大娘撇撇嘴说：“还不是花钱买罪受。哪有买菜省事。”
李大爷急了，冲李大娘吼道：“满嘴胡咧咧，闭上你那张臭嘴吧！”
李大爷一急。李大娘反而笑了，说：“不顺你心的话，你就急成猴吃蒜，当着孩子的面你就说说租菜地的好处吧！”
李大爷见儿子，儿媳都在跟前，一双双瞪大的眼神瞧他，心里愈加高兴，说：“你们听着，我说好处了！第一，拿钱买平安，以后咱们无论怎么种地，社区不来人干涉了，有人举报咱们，社区就是一堵挡风墙，我说的对吗？”
儿子点点头，说：“爸说的有道理！”
儿媳也说：“是呀，小人出坏主意也没用了！”
李大娘说：“你是老王八卖瓜，人家不夸自己夸！第二呢？”
李大爷见李大娘不再嘲讽他，心里高兴，举起酒杯，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要说第二吗！我不说你们也知道，咱们的蔬菜，不打农药，不施化肥，健康环保，有益健康！”借着酒劲他冲李大娘说：，让你青春常在，弄不好还能生一个大胖小子呢！”
李大娘当着儿媳的面，脸一红，没好气的说：“去你的！喝上二两尿水子，没一点儿正经事了！”
“爸，你说说第三条吧！”儿子打断老两口的话。
“第三条吧！你不想一想，咱们种这些菜吃不了，送给邻居，这样一来，咱们与邻居的关系还不搞的如刚出锅的馒头——热气腾腾的。哈哈！”李大爷开心的笑了。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敲门。儿子跑去开了门，只见小区的老张走了进来，李大爷让他坐，他不坐，李大爷琢磨老张有事，单刀直入的问：“老张，天黑了你来这儿，有事呀？”
老张点点头，才说：“刚才太阳落山的时候，咱俩不是在你家菜地边上唠闲话吗！”
李大爷说：“是呀，我正给菜浇水，你散步走那儿，咱俩天南海北的聊起来。”
“是呀，聊了一阵子，你回家了，我跟你一块儿下山了。，走到岔路口上，我顺路往北走了！”
李大爷说：“没错呀，我回家给孩子做饭.......”
老张说：“你不知道？”
李大爷说：“知道什么呀？”
“既然你不知道，我跟你说说吧！我散步回来的时候，天黑蒙蒙了，我正在回家，回头见山坡上两个人往你家菜地方向走，起初我没当回事，我还以为你领来卖菜的人啦。细看，那两个人矮墩墩的，不想你这身架子，我感觉蹊跷，就跟过去了，见那两个人在你家菜地里胡乱糟蹋，把菜拔出来到处扔，我气不打一处来，大喝一声，那两个人朝山后跑啦！”
一听这话，李大爷就像遭雷击一样，气得脸都白了：“谁会干这事呢？这个小区谁家没吃过我种的有机菜呢？难道是社区那两个家伙，嫌八百元租金少？发坏来了？”
李大爷使劲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老张，谢谢你了！我明天去社区找那两个混账小子。把事情查清楚！”
“好吧，你别生气了，让种就种，不让种算了，不生那个气！我先走啦！”
老张一走，李大爷怒气冲冲的说：“社区这两个王八蛋，说话不算数，交了租金还给糟蹋菜，没人味了！”
儿子说：“爸，你别发火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咱去菜地看看，什么都明白了！”
李大爷想，儿子说得有理，光听老张一面之词，还不如亲眼看看呢！王大爷把上衣往身上一披，站起身就要出门。
李大娘喊道：“山坡上黑乎乎的，能看见什么呢！让石头绊上一脚，摔出毛病来，划不来！我看还是天明了去吧！”
王大爷一跺脚，气呼呼的说：“你给我滚！净说丧气话！我不去看看，这一晚怎么睡觉，憋闷死人呀！”
“你急什么呀？一辈子改不了你那臭脾气，拿着手电筒照路，另外，儿子跟你一块儿上山！”
李大爷这才消气了，推开门，儿子陪着一起朝山坡上走去了。
到了菜地一看，不但李大爷傻眼了，儿子也傻眼了，菜全被人从土里拔出来了，扔的满地都是菜。手电筒一照，地上有很多脚印子。李大爷气坏了，骂道：“这是哪个坏良心，黑心肠的畜生干的。”
第二天，社区还不到上班时间，李大爷就等在社区办公室门前了。好容易煎熬到了上班时间，瘦高个刚踏上楼梯，李大爷突然窜出来，一把拉住他的衣服领子，大吼道：“你真不是人！毁坏我的菜地，我的菜地——”
瘦高个半天不语，他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等李大爷消了消气，把菜地被糟蹋的事说了一遍，瘦高个才弄明白，解释说：“老爷子，不是我们糟蹋的，你想想，机关人员干事光明正大，不让你种菜直截了当对你说，怎么能干偷鸡摸狗的事呢！”
李大爷坐在社区办公室里，喝着瘦高个给泡的茶水，问：“你说是谁干的？”
瘦高个说：“难说，我没去菜地，对那儿的情况不了解，不好盲目下结论。”
坐在对过矮子说：“是野猪下山了？糟蹋了你的菜？”
李大爷说：“不是，分明是人，有人看见是两个人......”
李大爷刚踏上小区的大门，一些人围上来问他：“听说，你的菜园让野猪糟蹋了？”
“眼下山里野猪挺多，菜地要采取一些防护措施！”
“唉，今天毁坏菜地，弄不好哪一天能伤人呢！”
大伙七言八语谈论着，归根结底一句话：菜是野猪糟蹋了。李大爷毕竟年岁大了，有丰富的社会经验，他知道抓不住手腕子的事，不能说人家手臂长。至于老张的话，他始终搁心里，没向任何一个人透露过。
这事过去几天了。
常言道：头伏萝卜，末伏菜。刚进入八月份，季节上虽然晚了几天，种萝卜白菜还不算晚。撒上种子后，李大爷不放心，担心被人糟蹋了，干脆花了一千多元钱，买了一个太阳能监控镜头，悄悄安装在隐蔽处，他横下一条心，决心要抓住糟蹋菜地的人，扭送到派出所。
八月中旬，菜苗全长出来了，绿油油的，很是喜人，李大爷看在眼里，喜上眉梢。天天去菜地浇水，捉虫，施肥，辛勤的管理。万没想到一天夜里，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雨停了，李大爷爬上山坡一看，傻眼了，菜苗地里一片汪洋，等到雨水渗下去后，到了九月份了，李大爷只好改种上油菜，油菜生长周期短，二十来天就能长成。正当李大爷满怀希望收获的时候，一天早晨，去地里一看，李大爷又一次傻眼了：油菜地又一次被糟蹋了，一颗苗都没留下。调开录像看，李大爷彻底服气了：两只约莫五百多斤重的野猪带领五只小猪仔，在菜地里糟蹋了一夜，天放明时才回山里......。
六
李大爷决定不种菜了，他去社区办了退租手续，回来路上，从兜里掏出来那顶带了多年的帽子，扣到了头顶上，他轻轻抚摸着帽檐，眼里闪动着浑浊的泪花。但他心里感觉无比轻松。
一进家门，儿子笑眯眯的说：“办妥了？”
李大爷说：“办妥啦！”
李大娘笑了一阵子，讥讽说：“退租干什么呀！不种菜了，还不闲的学驴叫唤！”
李大爷没吱声，任凭李大娘怎么说，他都咕嘟着嘴一言不发。儿子说：“爸，我上班走了，别想菜地的事了！就此结束吧！”
李大爷说：“嗯，知道啦。”
儿子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远了，李大爷笑着对李大娘说：“唉！干点儿事怎么这样难，这样倒好，我也该闲下来了，以后多在厨房练练手艺吧！”
多少年以后，有一天，李大爷和李大娘说起这事，李大爷叹道：“时光不饶人呀！一晃十几年过去了！”
李大娘说：“可不，今年你都八十五岁了，还想着那一年山坡上种菜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