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老天都感受到了悲凉，屋外蓦然飘起了鹅毛大雪。
云瑶到这一刻似乎才意识到，帝司夜其实一直都是敏感又脆弱的存在，他啊......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坚不可摧......
她低下头，轻轻拍了拍他环住她腰间的手，转过身，轻柔的扶上他的脸颊，他乖顺的蹭了蹭她的手心，满眼的顺从。
“至少......先跟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奴......”
“陛下！小殿下出事了！”
屋外裴子御的声音，带着刻不容缓的急迫。
云瑶瞳孔瞬间放大，再也顾不上其他，手在碰到门的一刹那，才嘱咐了一句，“等我回来。”
便再不见人影......
屋外的火光随着她的离开而消失。
像是寻常的一场梦......她似乎从未来寻过他......
都是幻觉吧......她说过......死生不见......
怀抱空空如也，冰冷的脸颊再一次被泪水覆盖，屋里昏暗不已，只有满地残碎的瓷片，还有脚上早已被血迹侵染的布条证明着，曾经有过人出现......
帝司夜依旧保持着云瑶离开时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天边泛起浅浅的微光。
光线通过窗户，映射在门缝处，帝司夜这才微微抬起眼眸，看向了房门的方向，渐渐地，渐渐地，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来......
他在期待些什么呢......
在那个人心中，这世间的一切都比他重要那么多......他拿什么去换她哪怕一丝一毫的在乎......
曾经他身为质子，凭着一副好皮囊才得以入她的眼，成为侍宠。
如今，她身边有温柔风雅的裴子御，有她那么那么在乎的小太子，他帝司夜什么都不算......
如今，他甚至连妒忌都不敢了......
“呵......”
跌跌撞撞的步步后退，终于，他像是失去所有力气一般，跌坐在了地上，任凭他怎么等，她都不会再来了吧......
太痛苦了，清醒的活着，真的太痛苦了......
广袖中，一个小瓷瓶滚落了出来，他看都未看一眼，打开，将里面的药丸全部倒在了手上，仰头，喉结滚动。
他依旧保持着笑意，哪怕涕泪纵横......
那就活在梦中吧，永远永远都不要醒来了......这样，“她”还会来陪陪自己的......
几颗有些尖锐的小虎牙，已经咬破了唇尖，似乎只有靠着这样的意志力，他才能克制自己不去寻她......去求求她......他不争了......只要留在她身边......他怎样都可以的啊......
......
“太医呢！？怎么还没到！？”
一进锦绣宫，云瑶竟是连太医的影子都没看到。
不是说鍪儿出事了吗？太医院要翻天了不成？
“扑通”一声，只见跟随在云瑶身后的裴子御直直便跪了下去，“启禀陛下，小殿下无碍......”
无碍？
云瑶蹙着眉，望向裴子御的神情极为复杂，还不等她开口，春桃、夏莲等人就十分有眼力见的将所有下人带走了。
四下无人，云瑶才浅浅开口，“裴子御，裴大人，裴将军！你可知道欺君是何罪！”
裴子御没有说话，沉默着低着头，一言不发。
“裴子御！”
云瑶一时间被这人惹起了火气，“回话！为什么要这样做？”
裴子御也在瞬间抬起了头来，那双浩浩星眸中满是不甘和执念，云瑶只听他竟是开口问起了她来，“陛下当真不知道下官为何会这么做吗？”
还不等云瑶说话，只听这人又说道：“他帝司夜欠了泠泽多少条血淋淋的人命！若没有他，这九州大地又为何会起那么多风波，若是陛下连对他都可以心软......那为什么不能是......”
不能是他......
若是她都可以原谅帝司夜，原谅他犯下的那么多不可饶恕的罪孽，那为什么他不可以？甚至沈泠鹤也不行？
“你......”
云瑶眉宇凝重，霎时间想反驳什么，可终是寻不到什么理由......
是啊，她与帝司夜之间.......隔着的，是她泠泽数以万计的将士和百姓的鲜血......
云瑶望着裴子御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轻轻闭上了眼，再睁开的时候，已是见不到任何情绪。
“朕知道你的心思，但欺君之罪不可不罚，裴子御，你可知晓？”
裴子御对着云瑶拜了下去，“是，下官即刻去擎天府领罚。”
说完，他便是一声不再多为自己辩解，转身就离开了。
锦绣宫外已被大雪覆盖，素白一片，云瑶微微摇了摇头，便往屋内走了去。
......
“陛下......”
几个奶妈请安的声音极低，像是担心惊扰了刚刚哭闹完睡着了的小殿下。
云瑶向着榻边走去，一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正躺在榻角，似乎是刚刚哭泣过，小小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痕，睡着睡着，小鼻子还一抽一抽的，好不委屈。
像是没有什么安全感，他的小手中，还死死攥着她放在他身边的锦帕。
云瑶合衣躺了上去，小家伙像是忽然感知到了娘亲的气息般，不停的扭动着身子，但奈何月份太小，实在是动弹不了多少。
云瑶被小云鍪逗笑了，撑起身子，一手将他揽进了怀中，不多时，小云鍪才算是真的熟睡了过去。
看的云瑶不由开口道：“你啊，你父王什么好的不学，粘人又爱哭的毛病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像是想到什么，只听云瑶又道：“不过还好你的模样也像你父王，不然以后娶妻可怎么办？”
也不管小云鍪听不听的懂，云瑶就这样絮絮叨叨的讲着，夜色渐暗，她望着云鍪的眼神中全是化不开的温柔。
夜里，雪下的越发大了起来，还不到辰时，就听到潘宜灵来请安的声音。
“进来吧。”
云瑶将小云鍪轻轻抱起，放在了一边的摇床中，一手把着摇床，一边望着风尘仆仆赶来的潘宜灵。
“出了何事？”
若不什么要紧的事情，潘宜灵也不会早朝前就来寻她。
潘宜灵拱手道：“启禀陛下......那个......”
支支吾吾半天。
云瑶蹙起眉来，“说。”
“是，臣昨夜领命去查封君湘楼，到的时候......那老鸨说，王爷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
云瑶的神情有些恍惚，但也只有那么一瞬，离开便离开了吧。
许是想通了......
回头瞧了瞧还在熟睡的小云鍪，云瑶浅浅开口道：“知道了，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