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很漫长的路。一开始她迷茫,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何方,只是一直在这条单行道上前行,闭了眼,再睁眼就是一条仲夏夜小道,一点儿不冷,夏日的暖风吹散了她身上的寒气。
到底要去哪里呢?她自问。
小道两边是丛中的萤火虫,点点星星,很是好看。
她低了头,手中竟出现了那盏鹿油灯,用树皮做了个提把,要是沈添欢能跟她一起到现实世界里,高低他也是个艺术家,这玩意做得挺好看,摆在卧室里一定很有意思,哪个来做客的客人看见了,都得拿起来称赞一番。
她快要走到了尽头,想着,也许是回去了,只是怎么不见虚拟意识操控室的影子,也看不见安双,钟星封他们。
她迷迷糊糊,周遭好像有人在哭泣。
声音很熟悉。
“安双,是你吗?”她回身一望,并没有安双的影子。
奇怪,明明声音很像她,那样凄惨的哭,应该不是她吧,她认识她这么多年来,也没有见过她嚎啕大哭,唯一的一次还是十多年前了,现在她们都已成人,她已很多年没有哭过了。
她继续走着,很远的地方有一个人的背影。
走近了,是个孩子。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她问那个孩子。
于是他转过身来,一言不发。
他是苍白的,可他的眼睛含着和煦的笑。
“章紫阳。”她向他跑了过去。
奇怪的是,无论他离她多么近,她都走不到他跟前去。
“你来我这里。”她对他说。
他只是摇头,还是一言不发。
然后,他向她摆了摆手。
“哎,你等等我啊!”她说。
章寒居有一种无力感,她想要奔跑,可她一旦开始快速奔跑,自己就开始升到天空中不受控制往其他方向,随风而去。
她只能走着去追赶他。
可只是一眨眼功夫,他就消失不见了。
章寒居沮丧起来,“我是在做梦吗?”
这里没有时间,她在定格时间的某个空间中停留,就是回不到她想回的地方。
她尝试打开联络系统去联系日出项目的人,可试了半天,还是白费力气,“怎么回事啊,你们不接应我一下?”
走了很久,她不觉得累,只是觉得没有意思。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姑娘,你来了啊?”
章寒居嗯了一声,再抬头,自己已经身在街道上,看见了那个摆摊算卦的老者。
“是你?”她问。
“怎么不是我呢?”他说。
“我之前和您说,让你换个位置,去塔罗牌对面,您没有试一下?”
“哎呀,小姑娘,我都说了赚钱不是我的要事。”
章寒居觉得好笑,“那你出来摆摊是行善事的?”
“可以这么说吧,主要是为了渡世人。”
“没看出来老先生您很有普渡众生的造化。”
“这你就不懂了,肉眼所见哪里比得上心中所感,你用肉眼看我,自然觉得我是凡夫俗子了。”
章寒居叹了口气,“我本想回家一趟,可那个家已经被占了,我只能在这里和你斗斗嘴开心一下喽。”
“哪一个家呢?我上次帮你看,你这个人亲情淡漠,照理说父母缘,手足情都很弱,几乎没有,尤其在你成年之后,就更是没有亲缘了。”
章寒居张大嘴巴,“哎,您给我做过什么背景调查家庭调查是不是?”
“行走江湖,不玩那一套假的,我都是算出来的。”
“我可不信你这破旧的旗子能算出什么来。”
“上一次我告诉你此地不宜久留,可你没有听,所以,你现在走不了啦。”他干笑了几声,摇了摇头。
章寒居才不信他,“我跟您说过笑话,你就当笑话听吧,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就是个游戏。我呢,想什么时候回我那个世界,我就能回去,我是自由的。”
他摘下自己的墨镜在纸巾上擦拭风尘,“年轻人,你以为你是这个世界的神明,其实你只是一个囚徒。”
章寒居乍一听没明白,“为什么我是囚徒?我是自由的,我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个虚假世界拦不住我,我也创造过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您可能听不懂,但我得向您强调,这个世界的一花一草不是凭空而生,作为塑造这个世界的成员,我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神之手。”
他说不是,“你听说过一念起万法生?”
章寒居说知道,“是说所有的形相、情欲、意念、行为和心灵都来自心起的念。”
“这个世界也是一样的,一念灭万缘寂,灭掉念等同去掉所有的因,回归自性清净。”
这怎么又开始说佛法了,章寒居挠挠脑门,“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哦?你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回我该去的地方。”
“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很久了,你再陪我说说话吧。”老头带上墨镜,又看不到他那双衰老却不浑浊的眼睛了。
“好吧。”她坐了回来。
“刚才说到了哪里?”
章寒居提醒他,“你说回归清净了。”
“刚才我说的,你都记住了?”
“记住了。”
“那就好。”他勾起唇角,“你是个聪明孩子,我相信你会明白。”
“明白什么?”
“没什么,我们就说说世界的起源吧。”
章寒居投降,“我对这些一窍不通,我没学过这些。”
“你觉得意识创造世界是可能的吗?”他问她。
章寒居觉得这个不大难,“这算是唯心主义了吧,肯定错误啊。”
“你闭眼。”
“嗯。”她闭上了。
“现在看见了什么?”
“什么都看不见啊。”
“世界是不是消失了。”
“只是看不见了而已,世界存在就是存在,是客观存在,而不是我的主观感受。”她不入坑。
他甩开自己的山水扇,“年轻人啊,还是不好骗了。”
她笑了,“总之,你这个人物设定还不错,回头我要是知道是谁编写你的,我一定扩大你的知识库,把哲学那些东西也给你填充进去,这样你就知道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那些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我是个理科生,也不懂什么哲学和文学的。”
章寒居说巧了不是,“我也是个理科生。”
等她笑完,他合拢了扇子,“你是时候要回去了。”
“应该是,我都没有手表,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你以为多久?”他问她。
“我走了很久,可能有五六个小时吧。”
他轻笑,“生死不过一瞬,去!”
合拢的扇子重重敲在章寒居的头顶。
她却没有感觉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