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看着编辑框,她把文字全删了,犹豫了会儿。
晚点再发吧。
图书馆就在这附近,虞晚拿起礼物盒,朝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今天周六,空位挺多的,虞晚随便找了个位置,把礼物盒放在那,从书架上拿一本书看。
方可洲正巧也在图书馆,他侧身一转,便看见低着头,侧脸流畅温柔的虞晚。
暖色的阳光扑在她侧脸,掩盖了眸中的清冽,少了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显得格外温和漂亮。
方可洲没有打扰她,只是换了个离她更近点的位置。
天色暗下来了,虞晚看了眼时间,该回去了。
虞晚把书归位,想着下次来借。
出去还没走几步,方可洲就跟上,“虞晚,好巧,你也来看书?”
虞晚看清来的人是谁,她也笑了笑,点了下头。
气氛默的安静。
一秒两秒。
方可洲没话找话:“虞晚,听说下个月,一起参加竞赛的同学会拍上张大合照,高三高二年级的人也会来。”
“嗯。”虞晚应。
方可洲突然想到一个人,他郑重地说:“高二年级的那个人,你应该认识,也是蒲城中学的,听说还是跳级上的,连中考都没参加。”
虞晚自然晓得他说的人是谁,不过她不是很想听了。
她应付道:“不知道。”
“叫……江景珩来着。”方可洲思索了会儿说,“听说是你们初中的年级第二,年级第二都那么牛了,也不知道你们学校的年级第一有多厉害。”
虞晚抿唇,方可洲继续说:“不过虞晚你的成绩也好好,应该也是前几名的那种吧。”
“嗯。”虞晚答,她突然偏头,直白地问,“你还有事吗?”
方可洲愣住,突如其来的对视,使他心跳加快,他呆呆地站了会儿,把虞晚刚才看的那本书递过去。
“我看你一直看这本书,却没有借走,是没带借书卡的原因吧。”
“……”虞晚抿唇,她没有接过。
“上学的时候我还有很多不懂的问题要请教你。”方可洲看出她的顾虑,他率先找了个理由,“到时候还请虞同学到时候不要厌烦。”
虞晚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原因。
是这个原因就好。
她不客气地接过:“谢谢。”
走到公交站,虞晚坐在候车处,她掏出手机,编辑着文字。
哥哥,生日快乐!
又选了个很可爱的表情包打算到时候发。
她愣了会神,还没发送,手机铃慌张地乱响,虞晚看到来电显示,她搓了下脸,确保自己清醒而不是做梦。
来电显示赫然显示着林屿。
她顿了秒,立马接通。
“哥哥。”她唤。
“小虞儿真没良心,连句生日祝福都没有说给哥哥听。”林屿低沉的嗓音透过话筒震在虞晚心头。
她舔唇,声音轻柔:“哥哥,生日快乐。”
空旷的夜色中,只有寥寥无几的星星闪着光,云雾缭绕着皎月。
虞晚的声音甜甜的,像是卷着蜜。
“收到了。”轻缓的笑悠悠地传来。
虞晚抿唇:“哥哥。”
“嗯?”
“你就为了这个特意给我打电话?”虞晚问。
“当然。”林屿笑,“小虞儿的祝福可是很重要的。”
虞晚顿住,叫了声:“哥哥。”
她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她还是改口说:“没事。”
“……”
“挂了。”
电话挂掉,林屿仰头,看了看被云雾盖住的月亮。他站了会儿,往前走了两步,随意地坐下。
就是为了这个打电话。
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他就是想听听她的声音了,似乎从很久以前,就想随时随地能看见她。
似乎见她会上瘾。
他抿唇,侧脸利落流畅,上扬的下颚线流利,原本微皱的眉也舒展开来。
烦闷的情绪也散了一大半。
大脑开始放空。
再一次重现了那恶心又刺耳的一幕。
林淮晏领着那个女人堂而皇之地进入许蓉生前住过房子,面上没有一点心虚难过,自然而然地挽着女人的手臂。
女人则堆着精致的假笑,假意愧疚地道歉,林屿冷笑着注视这荒唐的一幕。
林淮晏自然地询问:“老太太在楼上?”
林屿觉得恶心,从他口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恶心透顶。
他勾了下唇角,讽刺地笑,一拳打到林淮晏脸上,一把把他推了出去:“你还配进来。”
“林屿,我是你老子。”
今天来的时候徐尹欢就再三提醒他,不要和孩子生气。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忍不住怒吼:“你认也好,不认也罢,我的你老子,她也会是你的妈妈。”
他讽刺地笑了下,混不吝:“娶就娶呗,还用得着和我报备?”
林淮晏见他这种态度,怒火中烧:“林屿,今天你生日,我不想和你难堪,你到底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呵。”他收起笑,玩世不恭地看向他,“滚。”
林淮晏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性格,更何况早年的卑微须臾,现在的春风得意,两种极端融在他身上。
徐尹欢赶忙上前,看似宽慰却又处处数落:“孩子还小,不懂事很正常,大了或许就好了。”
“还小!”本来就极少有人顶撞他,现在又因为徐尹欢火上浇油的话,他直接把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往他脸上扔。
林屿不躲不避,礼物盒的尖端扫过他的眼尾,拉出一道伤痕。
林屿没怒反笑,讽刺刺眼:“林淮晏,别在玩什么父子情深的戏码了!”
“……”
“我没兴趣。”
他睁眼,眼底漠然冷淡,下颚微绷,嗤笑道:“我是多傻,还对你抱有希望。”
虞晚走在路上,抱着礼盒的手慢慢收拢,礼物还是当天送好。
她总觉得,那通电话,很奇怪。
虽然问得无关紧要的一些小问题,但似乎又都昭示着——他心情不好。
虞晚走进小区,她走到半道,停住脚步,看到一道薄瘦的背影,迎着月光,看着挺拔又落拓。
她呼吸一窒,看向那个模糊又落寞的背影,她呼吸顿了几秒。
只觉得心口一酸。
今天他生日,可却一个人坐在黑夜中,孤寂又落拓。
虞晚眼珠子动了下,她慢吞吞地走到他面前,轻轻唤了句:“哥哥。”
林屿抬眼,他眨了下眼,没有动作。
梦里的人出现在现实中了。
他也不晓得这是梦还是现实。
虞晚注意到他眼尾的伤口,她愣住,把礼物盒随手放在一旁的石桌上,踮脚,第一次没有规矩地摸他的眼下处。
温热的触感抚摸着眼角的伤口,痒痒的,他的眼睫控制不住地微颤,有几根扎到虞晚的葱白的手指。
心跳声怦怦作响。
不知是谁的呼吸急了,谁的呼吸缓了。
虞晚问:“疼吗?”
林屿耳夹诡异地红了,他声音低沉,像震在心上:“不疼。”
“怎么受伤了?”虞晚又问。
林屿沉默良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浅色的瞳仁里带着点不明的情绪,深邃又幽静。
他突然扯过虞晚的胳膊,把她往怀里扯,头低着她的肩膀上。
手却没有揽着她的腰,似乎只是想要寻觅一个拥抱。
耳边砰的一声炸开,似乎有烟花绽放,噼里啪啦。
冷色的声音轰在耳畔:“别动,让我靠会儿。”
须臾,一道湿润的水滴划过她的脖颈,林屿息了下鼻子。
低醇的嗓音震在耳旁:“什么事也没发生。”
“……”
“小虞儿记得把这一幕忘掉。”
虞晚伸手,把手虚虚地揽在他的背部,过了几秒,她听从心的决定,把手慢慢收拢。
轻声却又坚定地说:“嗯,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声音温和但又带着力量:“我的记忆力很差的,哥哥可以尽情地哭,明天醒来,我会忘记一切的。”
林屿眼眶泛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地落下,滴在虞晚的肩膀上。
“小虞儿,哥哥是不是很差劲啊?”他问,声音低沉沙哑。
“才没有。”虞晚说,“明明是很好。”
林屿听见猛烈的心跳在跳动,一声一声震在胸膛。
林屿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反应感到措不及防,没有丝毫抵制力。
他直起身子,微挑眉,耳夹红一直连接到脖颈,虞晚皱眉,笑:“哥哥是在不好意思吗?”
“是啊。”他像是找了掩饰的借口,“都成年了还哭鼻子,真丢人。”
“哥哥,伤心的话当然要发泄出来,哭一点也不丢人,如果怕丢人的话,下次哭,可以找我。”
“……”
“我随时奉陪,而且嘴巴很严的,不会说出去的。”虞晚笑,眉眼弯弯,可爱又机灵,“如果哥哥不想让我记得的话,我也会立马删掉那个记忆的。”
“删掉记忆?”
“对。”虞晚嬉皮笑脸,“强制忘掉。”
他挑眉,看着她唇角的笑,唇角也忍不住扬了扬了。
看到她,心情也好了很多。
虞晚看见他笑,视线上移,又看见那个伤口,她努了努嘴:“哥哥,这个要处理一下。”
“昂。”他看向她,可怜地说,“哥哥,不知道怎么处理?”
“前面就有药店。”虞晚说,“算了,哥哥待在这,我去买药。”
她往前走几步,又回头,朝他笑了笑,又跑过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棒棒糖,把包装拆开。
命令道:“张嘴。”
林屿笑着,他乖乖照做,虞晚把糖塞他嘴巴里:“哥哥。”
她笑:“吃糖更容易让心情好起来,吃完这个糖,我就过来了。”
“嗯。”他勾唇。
虞晚走到药店,她买了酒精和纱布回来。
回来的时候,她把袋子推到林面前,疑惑地问:“哥哥,真的不会吗?”
“不会。”他弯唇。
虞晚无奈,她拿出消毒水,用棉签蘸了点,细心地帮他消毒。
他抬着下颚,轻描淡写地看着她,眉眼含笑,嘴里还吊着颗棒棒糖。
看着温和又洒脱。
这个角度很适合观察她。
睫毛长,眼瞳漆黑,不笑的时候,目光清冽,带着点冷漠,笑起来又让人觉得暖洋洋的,五官精致,像精雕细琢的瓷娃娃,皮肤不仅白而且透,气色很好。
身上带着清冷又平和的气质,让人不敢靠近但又觉得十分值得信赖。
最后,虞晚拿出一个创可贴,贴在林屿的眼角处。
她莫名地笑了下:“好了。”
“小虞儿是干什么坏事吗?”林屿笑问。
“哪有这样猜测帮你的人的?”虞晚坐下。
他笑,偏头:“这是给我准备的礼物?”
“嗯。”虞晚抿唇,她把礼物盒子递给林屿,“是杯子。”
“谢谢小虞儿。”他偏头,粲然一笑,睫毛黑且长,“我很喜欢。”
“好敷衍。”她嘟喃,“都没有打开看。”
“你送的我都喜欢。”
虞晚轻不可察地弯唇,她小声哼唧:“这还差不多。”
过了会儿,林屿起身,他对着虞晚:“走吗?”
“回家吗?”
“嗯。”他漫不经心道,“我先把小虞儿送我的礼物放家里,然后再送小虞儿回家。”
“我自己走也行。”
“天黑了。”他轻描淡写,“走夜路不安全。”
虞晚没再多说什么,她跟着走进他的房间,林屿把礼盒放在桌子上。他从抽屉里拿了个钥匙,但很快又放下。
夜色的小路上寂静。
虞晚突然仰头,看向林屿:“哥哥,为什么不喜欢过生日?”
“觉得没意义。”林屿说,“愿望什么的都是假的,压根就实现不了。”
以前过生日时,林芸就会围着他转,抢着要吹蜡烛,那时,他每次都觉得这小鬼,真麻烦。现在,没人在和他抢着吹蜡烛了。
但他也不想再过生日了。
他许过几次愿望,能一觉醒来回到那天,或者比那天还要之前的日子。
但没有一次实现的。
他也觉得自己傻,相信这种东西。
可又抱着点侥幸的心理,万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梦呢。
再后来,他觉得很没劲,一切都没劲。
他开始换了个样子生活,他告诉自己,就当过去的林屿死了。
活下来的是另一个人。
后来,奶奶逐渐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常常会忘记一些事,刚开始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后来就常常糊涂。
再后来,她就真的把那件悲伤的事忘了,只有他记得。
老太太病危过一次,也是那次,林屿想到了死,后来虞启动给老太太动了手术,手术很成功。
他特意买了东西去感谢。
那一次,也是他最后一次许愿,他祈求神明,祈求有人来爱他,有人陪着他。
一直陪着他——让他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后来,他就遇到了虞晚。
再后来,他真的不想死了,他想活下去——做个很好的人。
做她口中很好的人。
做个让很多人喜欢的人。
虞晚舔了下唇:“哥哥。”
“……”
“还是要有点童心的。”她笑得很甜,“万一实现了呢。”
她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打火机,“本来打算给你点生日蛋糕的,但现在就简陋了点——”
火焰唰地一下照亮了一小片范围,火红的火焰跳跃在她的手指。
“许愿吧。”她说,“把他当做蜡烛许愿吧。”
林屿看着她甜甜地笑,心被撞了下。
他闭眼,双手抱拳,唇角勾着点不明显的笑。
须臾,他睁眼,吹了下。
火焰熄灭。
虞晚鼓着掌,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他抿唇,看着她活泼可爱,蹦蹦跳跳的样子,弯了下唇。
他不想过生日,是因为以前陪他过生日的人都不在了。但现在他又想过生日了,因为有了想要一起过生日的人。
林屿回家,照镜子的时候,突然勾唇笑出了声。
怪不得,她笑得那么开心。
原来是因为这个。
创可贴粉粉的,上面还有个兔子,林屿是第一次用这么粉的东西。
他手指点了点粉粉的创可贴,唇角的笑慢慢蔓延。
又想起她唇角扬着笑的样子,像束阳光照在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