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结束,虞晚参加的作文比赛也进入了尾端,桂花香不知不觉弥漫了整个校园。
前一晚下了一阵小雨,满地的桂花被打得七零八落地躺在湿漉的地上。
潮湿冷意顺着窗户缝隙钻了进来,虞晚趴在桌子上,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蒋恬看她还在睡觉,拍了下她,声音放柔:“虞晚,醒醒,放学了。”
她艰难地爬起来,用手揉了下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点。
“你睡了一个晚自习。”蒋恬关切地看向她,“昨天熬夜了?”
“嗯。”虞晚回,她收拾书包,蒋恬还要赶着去补课,也没等她,说了声便走了。
虞晚慢腾腾地走出教室,晚风拂面,她下意识地哆嗦了下。
接连几天的熬夜,虞晚感觉困得要死,脑袋晕晕沉沉的。
回到家,虞晚撑着勉强把作业写完,她爬向床上,翻了个身便沉睡过去。
或许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晚,虞晚梦到了长大后的事。
她仿佛置身于大草原,一个布置得很少女心的大草原。
粉嫩的鲜花充斥着草地,有人撞了她一下,说:“婚礼就要开始了,你还不进去吗?”
虞晚茫然地跟了进去,祝福声洋洋盈耳,她茫然地环视着一切。
心怦怦地跳,慌乱不安。
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虞晚。”
不是小虞儿,是虞晚。
她的名字。
虞晚怔怔地回头,来的人是林屿。
西装革履,文质彬彬,可即使这样,依旧带着满满的少年感。
漆黑利落的发,眉眼深邃又深情,人高腿长地站在草坪上,他手捧鲜花,满身温柔,像是逆了时光。
虞晚定定地看了他数十秒,胸口的那抹不安惆怅顿时散了大半。
“哥哥。”
“怎么还叫我哥哥?”他笑。
虞晚疑惑,她的视线突然看向他拿着鲜花的手,心里有个预感。
是他要结婚吗?
这个预感很浓很浓,喜悦激动紧张似乎要把她包围,让她不能呼吸,她顿了几秒,期待问:“那应该叫你什么?”
林他回得漫不经心,“你不都叫我名字吗?”
虞晚顿了秒,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身后跑来一位体态轻盈的女生,穿着白色的纱裙。
似乎是林屿当年的同桌。
她柔柔地唤了声:“林屿。”
又转身对着虞晚笑:“你好啊。”
……
“恭喜。”
虞晚从梦里醒来,只记得这句恭喜。
唇齿苦涩,心沉沉的冒着酸泡,眼睛涩得发疼。周围一片漆黑,一点光亮也没有,四周也静得可怕。
虞晚把灯打开,爬下床,打开笔记本,扉页还留着一句话,“快点长大吧。”
眼泪突然掉下来,没有预感。她哽咽地拿出一支笔,把那行字给涂掉。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长大。
一点也不想。
长大意味着遗忘,他会忘掉她的。
会和她疏远。
连一直讨厌的妹妹都没的做了。
她才不要这样。
虞晚本来就是属于那种,不哭则已,一哭就停不下来,天快明了,虞晚才勉强止住哭呛。
她揉了下眼睛,照了眼镜子,果然,鼻头红彤彤的,眼尾也红了一圈,因为睡眠不足,眼中还有红血丝,看着憔悴一脸的病态样。
虞晚吸了吸鼻子,她拿了条毛巾浸水,然后捂了捂眼睛。
即使这样,眼圈依旧还是好好的。
隔天,虞晚顶着个黑眼圈红血丝去教室,蒋恬看见她的那一秒,连包子都忘记吃了,她目瞪口呆:“你昨天蹦迪去了。”
虞晚嗓子还有些哑,也不太想说话,就只摇了下头,没说什么。
一整天,她过得都浑浑噩噩的,没有一点精气神。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虞晚收拾好书包,正准备回去,徐集合临时想起了,还有一沓卷子忘记给赵诗玥了,他正苦恼着呢,刚好看见虞晚背着书包路过他。
他眉头舒展开来,叫住虞晚:“你去把这些卷子送去高三实验班,告诉他们,今天的作业,明天要交。”
虞晚把卷子捧在手里,她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挪到另一个楼层。
实验班以外的其他班级已经都放了,班里只有少数几个人。
她径直地朝前走,走到实验班,她停住脚步,教室哄闹。
老师刚宣布放学。
虞晚敲了下门,把卷子放在讲台上,“数学卷子今天写完,明天一早要收齐。”
她说,便转身走开,走到窗口,林屿叫住她:“小虞儿,待会儿一起走。”
虞晚扭头,看向他,呼吸下意识停了几秒。
“林屿,她谁啊?”孙欣怡面带笑容,漂亮又直爽地开口。
虞晚心口跳了下,她匆匆点了下头,便逃也似的往外跑。
林屿眉头微蹙,他扭头,叹了口气,眉梢带着几分无奈和烦躁。
“林屿?”孙欣怡小声嘟囔,“你是不是觉得我挺烦的。”
“……”林屿冷着眸子,面无表情的收拾书包。
“我有时都觉得我挺烦的。”孙欣怡扯了下嘴角,“林屿,你骂我一顿吧。”
“……”林屿闭了下眼,再次睁眼,烦躁不耐全被压下,“孙欣怡……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是你不够努力,不够优秀……是没有感觉。”
她眼眶瞬间红了,林屿背上书包,转身离开,孙欣怡顿了秒,跟了上去,大有越挫越勇的勇气:“林屿,你会喜欢我的。”
林屿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今天不会,明天不会,以后会的。”孙欣怡对着他的背影说,“我会和你考一所大学的。”
“以后的以后,谁也不知道。”她手做成喇叭状。
其实即使是班级里偷偷喜欢林屿的女生,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勇敢。
这样喜欢一个人,是多么的勇敢,一点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随心所欲,恣意洒脱。
朱仰扬愣了愣继续收拾书包,赵诗玥专门把数学卷子递给他,嘱托:“记得写,明天要交。”
“拜托,我是鱼的记忆吗?”朱仰生无可恋地接过,喋喋不休地抱怨。
赵诗玥定定地看他,刚开始还好,但被盯着看了有将就十几秒,他浑身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看着她严肃清冽的目光,朱仰扬忍着没动手把她的脑袋推开。
终于,她张了下嘴,莫名叹了口气,一字一句道:“笨蛋,鱼的记忆都比你久。”
好端端的,还能被骂。
朱仰扬气笑。
林屿朝虞晚的教室方向走,虞晚彼时正靠在走廊的墙上。
她看见那个女生那一秒,真实地感受到了慌张。
无所畏惧的神情,明目张胆的追求,大大方方的喜欢,正大光明的宣告,热烈且自由,赤诚又勇敢。
这样的人,会有人不喜欢吗?
虞晚睫毛垂下,握着的手缓缓松开。
林屿看见的便是这一幕,落寞孤寂,他走上去,点了下虞晚的额头:“小虞儿最近心事还挺多。”
虞晚神情恹恹的,林屿心细,她抬头的那刹那,他敏锐的发现她的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一般。
“别动。”林屿正式,他捏着虞晚的下巴,强迫虞晚看着自己。
虞晚眼珠子动了动,距离突然直接被拉近,心跳怦怦地跳动。
他的手是擒着自己的下巴,皮肤的温度传来,呼吸声忍不住顿了秒。
林屿仔细地看她的眼睛,眼尾发红,带着点肿,眼圈里还有红血丝。
他问:“昨天哭了?”
“……”虞晚抿唇,不得不再次感叹他的细心。
但又有点心虚。
林屿扬眉,正式:“不准撒谎。”
“做噩梦了。”虞晚直视着他,即使心跳依旧跳得很快,她也没有移开视线。
“哭了很久?”他又问。
“嗯。”虞晚说,“很久。”
“为什么不告诉我?”林屿严肃,像是个老父亲。
“因为是半夜。”虞晚解释,“而且也没有你的微信。”
“把手机给我。”
虞晚乖乖地照做,林屿利落地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点击添加,“下次记得找我。”
“哦。”虞晚点头,模样乖巧。
这条路人烟稀少,路灯打下光,电线在头顶交错,黑压压地覆下来,桂花香扑鼻。
他扭头,莫名说:“下次心情不好,直接给我电话。”
“……”虞晚仰头,犹疑地看向他。
“哪怕是半夜,也不用担心会被打扰。”林屿挠头,有几分不自在,“半夜我的手机也会开机的。”
“哥哥,你以后也会对我那么好吗?”虞晚问。
“会。”林屿肯定。
“一直?”
“一直。”
“那……哥哥结婚能别邀请我吗?”虞晚小声开口,她也觉得,这个要求过于莫名其妙。
“为什么?”他眉头微蹙。
“我……怕哥哥会和我疏远。”虞晚说,“哥哥结婚的话,一定会很爱姐姐的,那样的话,哥哥就不会对我好了。”
林屿沉默了几秒,虞晚接着说:“哥哥,我知道这个有点奇怪,但……但仔细想想,也挺正常的,长大了,哥哥要忙的事情那么多,我也会很忙,我想,这也挺正常的。”
“哥哥结婚了,也会对小虞儿好的。”林屿笑,“而且,小虞儿现在倒也没有必要想那么远,哥哥才多大?”
虞晚心口憋着的那口气也散了大半。
“快十八了。”虞晚说。
“不还没到吗?”
“不还有三个月就到了。”虞晚说,“哥哥,你还在意年龄吗?”
“哥哥就不能在意一下年龄了。”林屿乐。
“我以为哥哥以老为荣呢。”虞晚漫不经心地补充。
“小虞儿!”
“干嘛。”
“哥哥觉得对你太好了。”林屿咬牙。
虞晚看着他气炸了的面孔,突然觉得很想笑,她露出今天晚上真正意义的一个笑。
笑越来越憋不住,虞晚唇扩了扩,清凌凌的笑在夜色中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