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妖姬的呼唤,声音听不真切,就像隔着一个世界一般,夜小天努力睁开眼睛,就像梦中那般,越想干什么就越干不了。
突然间天地之间裂开一条缝,夜小天终于睁开眼,心悸让他大口喘着粗气,望着一脸不解的细雪,夜小天一把抱住了她,感受着她的温香和真实,夜小天犹如做噩梦一般,心有余悸。
“小道生,大清早的,别说姐姐没提醒你啊,这么做有些不尊重这些圣贤书哦”。细雪还以为夜小天和他逗乐,嘴上这样说,还是乖巧的依靠在夜小天的肩上,感受他令人窒息的拥抱。
夜小天心里有些乱,听到细雪这样说,也不放手,“雪姐,我做了一个噩梦”!说到这里,夜小天就说不下去了,任他脑海中还清晰的记得那个怪老头和发生的点点滴滴,就是开口说不出话来,更用不了心语。
这个发现让夜小天大惊失色,这是什么鬼能力,竟然比雅乐的禁锢法阵还要厉害,自己根本不能提及他。
“哟,小道生要撒娇呢,告诉姐姐,做什么噩梦了,姐姐帮你开导一下”,不明真相的细雪,还在和夜小天逗趣。
夜小天发现自己张不开嘴,只好换了一个说法,“梦到女鬼压床了”。
细雪笑得咯咯咯的,“哟,这么大个人了,还怕女鬼”。
“长得丑”。
细雪笑得更是肆无忌惮,夜小天把所有的担忧都隐藏在眼底。
从那天开始,每天晚上那个老头就会准时和夜小天相遇。一开始,夜小天的办法就是不和他说话,当他是空气,全心全意修行鱼游子的心法。
老头态度很嚣张,“小蟊贼,你以为守住本心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是不?你太小看老夫了,老夫倒是要看看,你的道心有多坚固”。
说完,老头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本来灵台一片清明的他,止不住的开始有点滴片段流露出来,就像一个线头一样,会拉开整幅画面。
夜小天的清心咒再如何发动,也止不住这老头在夜小天的脑海里肆意翻检他的记忆碎片。这种强迫的提取记忆,让苦苦挣扎的夜小天痛苦万分,以至于心湖无法平静,一颗金丹运转也有些生涩。
这样子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就连妖姬也发现夜小天身上道蕴的不稳,关心则乱。夜小天有苦难言,只得用假话欺瞒她,说是修行遇到一些阻碍,克服了就好了。
妖姬担忧在心里,想起夜小天好几次欲言又止,痛苦藏在眼中,她就忍住了。她相信夜小天,自从他们敞开心扉之后,夜小天从不会对她隐瞒。
如今夜小天修行有碍,肯定是浩然气有了反效果,就如同他当年结丹一样。从此,妖姬只有万般的温柔和呵护,希望有一天夜小天能够解决这个难题。
幸而度难和尚和夜小天偶尔会相遇,他一眼就看出夜小天神魂不稳,“施主小心呐,小僧观你气象神与心异,你不要想不开心的事情啊,既然你与我佛有缘,让小僧给你颂念一段佛经,帮你稳固神魂”。
说完就不由分说地好心为夜小天念经诵佛,用佛法庇护了他的神魂。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 无智亦无得。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一切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三世诸佛, 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小僧为你念诵的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施主只要一心念佛,自然会有佛陀庇护”。
不管度难是不是疯和尚,一段佛经之后,夜小天会感觉好很多。佛门的梵音果然与道家和儒家大不相同,夜小天虽然听不懂,但是神魂感觉好受多了。
夜小天看着度难,感谢在心;度难一脸的关心,让他不必在意。
——
“这个长长的,好似长蛇一般的物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怪鸟好生奇怪,飞行速度之快,甚至要超越某些剑修”。
“这小小的东西,竟然能够万里传音”?
“这楼层高耸入云,竟然不惧风霜雨雪”?
每天除了忍受被提取记忆的痛苦,还要面对着怪老头的喋喋不休,夜小天的精神从来没有这么崩溃过。
现在的夜小天已经躺平了,为了不再醒过来头痛欲裂,为了神魂不再飘摇,他就像一个晚上值班的工具人一般,双目无神,无所事事,任由这个坏老头在他的记忆里穿梭,顺便让他回忆起好多遗忘的故事。
这种想睡不能睡,睁眼到天亮的感受实在是太糟糕了,任凭夜小天是铁打的汉子,前所未有的金丹期剑仙,也着实有些扛不住了。
他的心湖已经萎缩了不少,金丹上的光芒也暗淡,是个人都会发现,夜小天的修行出了问题。要不是每天都有度难和尚不辞辛劳的帮忙,夜小天担心自己会碎了金丹,修行大道受损。
夜小天不是没有想过阴阳颠倒的办法,反正囚禁他也没有具体的要求,那么他就用白天修行,晚上和他耗的办法。
事实上,他太天真了,怪老头当天晚上那个神秘的笑容,让第二天准备实施时,却发现根本不可行。
他就像一部机器一般,所有的时间点就像是被设定了一样,该抄书抄书,该滚床单就滚床单,疲累了一天该大眼瞪小眼就大眼瞪小眼。
“大爷,我错了,你想干嘛就干嘛,能不能放过我”,夜小天求饶了,耗不起。
“哼,和我斗,你太嫩了”,怪老头食指摸摸八字胡,得意的说道。
“大爷,我也不能一直这么称呼你吧,请问尊姓大名”。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大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但是我不想告诉你,你就叫我大爷吧,这称呼挺好的”。
“大爷,是不是我这神魂都在你的控制中”。
“说对了一半,儒家最讲规矩,而在这里,我的规矩就是规矩,所以你必须按照我的方式来。还有,小蟊贼,别拿你那点小算盘和我计较,我没打算控制你,也不会鸠占鹊巢,老夫是读书人”。
夜小天心中诽谤不已,你要是读书人,老天爷绝对瞎了。
“小蟊贼,你最好对我尊敬一些,你骂的那些话,我都记得”。
“大爷啊,你玩死我算了”。
“还不到时候”。
“行了,你想干嘛就干嘛,但是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意见”。
“你说说看,我姑且听着”。
夜小天彻底摆烂,只要最后一点隐私,“能不能有点个人隐私,我和媳妇在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老人家可不可以一心只想圣贤书”。
“切,小肚鸡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非礼勿视老夫岂能不知,老夫是读书人。要不然你以为那个和尚天天在老夫面前聒噪,老夫会不动手”?道貌岸然绝对是对老头子最好的诠释,只不过夜小天怎么看都不像。
“你发誓”。
“我发誓”。
“我要你对着孔圣人发誓,对着历代儒家先贤发誓”。
“没问题,我让他们所有人见证,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这是夜小天最后的手段,道家的心誓不同于儒家的言誓。修道者最怕冥冥之中的违背天意,否则天劫来临死无葬身之地;
儒家言誓则不同,这儒家的天下,浩然正气的所在,即是儒家前辈先贤的意志所在,只要是儒家读书人,没有敢违背誓言的,他的反噬更为具体,所立誓言如何,违背时就会有什么样的惩罚,最是灵验不过。
发了毒誓,夜小天最后一块遮羞布总算是保住了。
“大爷,和你商量一个事呗”,迅速做好调整的夜小天开始讨价还价。
“小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老夫讲道理”,老头子说道。
“您看啊,我这些天来,耽误了不少修行,现在这状态确实不好。能不能请您老高抬贵手,我放开心神,你自由在我的记忆里穿梭游走,但能不能可以不影响我修行”,夜小天考虑了一下,字斟酌句的说道。
“那老夫也有一个条件”,老头子摸着山羊胡说道。
夜小天说道,“您老请说”。
“你修行的时候我可以不打扰你,但是你每天要拿一些时间出来给我解惑,不能糊弄我”。
“行,您说了算”,彻底认输的夜小天根本不打算讨价还价,这是他这辈子遇到最无语的事情,他选择忍辱负重。
从此之后,夜小天的夜晚不再寂寞,一人修行,一人品读人生,诡异的和谐。临近旭日东升的时候,夜小天会对老头子提出的问题进行解答,帮助他了解夜小天脑海中的世界,他的一切。
被人像剥洋葱一样的,一层层剥开心里的记忆,不管里面是好的还是坏的,这种无奈的分享,总会让人不好受,夜小天的道心从未这样不稳定过。
“在我来这里之前,曾经有一个人在门外驻足观望。小子,我又不是第一个进入你的精神世界的人,为何如此沮丧”,老头子还要往伤口上撒盐。
“我师父鱼游子和我相遇相识皆是命运的安排,他为人洒脱不羁,但从未放肆踏入我的世界,他懂得尊重,他尊重每一个鲜活的个体,他是我这一辈子都到达不了的高度。你他妈的说谁都可以,别拿我师父跟你混为一谈,你配吗?!”总是有些随遇而安的夜小天,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爆发了。
神奇的是老头子并不生气,“鱼游子的心法太过随心随意,你不得其神啊。鱼游子在你的脑海里留下了一本传承,你又为何不去翻动它,是因为怕?还是因为不需要了?你心中既然有执念,就算选择遗忘,想起了的时候,就会是一座大山。既然你已经走了一条不一样的路,为何不自己试试”。
“我师父的心法轮不到你说三道四,有问题就快问,没问题就赶紧滚”。
夜小天的出言不逊得到了一个比较让人满意的效果,无边的再次黑暗笼罩过来,一整个黑夜里,夜小天的神魂一分一秒的煎熬着,他连痛苦的嚎叫都做不到。
夜小天的修行出了大问题,妖姬因此都不敢再出现,生怕自己影响到他的真元波动,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投以关切的眼神和温暖的拥抱。文老也只能以儒家的真言稳固他的身心,隔行如隔山,他也束手无策。
浑浑噩噩的又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不知道是怪老头大发善心还是不想一下子玩死夜小天,一整个晚上,怪老头没有出现,夜小天四肢摊开,沉沉的睡去。
日晒三竿,夜小天这才悠悠醒过来,好似死过一次一样,一旁的细雪妖姬的看着他,小手抚摸着他的脸颊,问他:“难不难受”。
夜小天报以微笑,张开双臂,妖姬赶紧投入他的怀抱,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一定发生了事故。
聪明的女子,就算是知道自己的男人背负了太多,只要他不说,她也会装作不知道,用尽自己的全力,去安抚他,去支持他,直到他愿意说,否则她不会去追问。
夜晚再次降临,夜小天深呼吸一口气,“来吧”。
怪老头如期而至,看着夜小天一脸的坏笑。
“大爷,来啦啊”,夜小天翘着二郎腿,双臂抱胸。
“老夫心善啊,见你修行不太顺遂,这才让你好好休息,看来效果不错”,老头子点头说道。
“谢您老关心,今天外甥打灯笼——照旧呗”。
老头子笑了,“好啊”。
距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这时候是天幕最黑暗的时候,夜小天唤醒了妖姬,后者有些不解,往常这个时候,道生不都是在修行嘛。
夜小天抱着吉他说道,“媳妇儿,我想唱首歌,但是差个听众,想让你听听,会不会打扰你休息”。
妖姬笑得很甜,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媳妇,这个独有的称呼,她很喜欢。但是她心里更害怕,害怕反常,害怕未知的一切。
和旋的声音在这个夜空响起,在文庙的上空,夜小天对着自己的最爱,要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
文庙,大汉国最庄严肃穆的地方,这种不同以往的音符,在腐儒看来,比靡靡之音更甚。
衍圣公不知道写着什么,听到这首不同以往的曲子,有些感慨,“让你小子受苦了,怎么有一种归隐山村的无奈”。
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
把我画在那月亮下面歌唱
为冷清的房子画上一扇大窗
再画上一张床
画一个姑娘陪着我
再画个花边的被窝
画上灶炉与柴火
我们一起生来一起活
画一群鸟儿围着我
再画上绿岭和青坡
画上宁静与祥和
雨点儿在稻田上飘落
画上有你能用手触到的彩虹
画中有我决定不灭的星空
画上弯曲无尽平坦的小路
尽头的人家梦已入
画上母亲安详的姿势
还有橡皮能擦去的争执
画上四季都不愁的粮食
悠闲的人从没心事
我没有擦去争吵的橡皮
只有一支画着孤独的笔
那夜空的月也不再亮
只有个忧郁的孩子在唱
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
天空第一缕曙光破开天幕,所有的黑暗都退去,情人的面容更加清晰,娇媚的她眼中只有一人,夜小天拥着她,这一刻他不想永远。
细雪有些心疼自己这个年轻的爱人,但是她没有一味的问他,聪慧的细雪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有委屈就找奴家发泄,奴家都受得住,你不要一个人闷着。万事再难,也要好好休息,醒来都是好天气呢”。
更遥远的一处地方,无论何时,总有一个人在倾听他的心声,黑夜中她的眼睛里闪着光,也不知道是想起了自己还是他人。
想来虽是他乡,只要有故人相陪,也是旧人遇新景,新愁旧爱皆一杯饮,起码不会对影成双。
——
夜小天去往儒家的时间,济世堂作为第一块垫脚石,被大势力制裁了。
济世堂最为畅销的药石,丹药,往年间需要酌情分摊一些给其他宗门。今年却像大家约好了一般,陆陆续续的接到或委婉或直接的通知,他们不需要这些紧俏的丹药了。
这还不算,除了交好的几个宗门,其余的宗门都开始和济世堂划清界限的样子,驻足观望得罪了阐教的济世堂,到底是个什么死法。
与之相对应的,济世堂山脚下的人群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加倍了。好些人千里迢迢而来,抱着一丝希望,只盼山上的仙女能够开恩救人。
明眼人都能够看到,这是有些人损人不利己的做法,不计得失千里寻人,再送到此处。
此消彼长之下,济世堂就像是开善堂的,没有了收入不说,要饭的翻倍了。
长老会上,冯凌春召集大家,要拿出一个章程出来。除了堂主和掌律长老,所有人都看着雅乐长老不说话,意思很明显,你惹出来的事情,你说怎么办。
总有沉不住气的开口,“济世堂这么些年,一直安分守己,就算是这样,还惹得有些人不快,好不容易战战兢兢的修行,谁知道天塌下来先压我等,此时已经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此事不假,现在门下弟子们都有些人心浮动,软的硬的方法都用过了,我实在是黔驴技穷了”。
“有几家宗门的管事旁敲侧击的找我打听,非要问个明白,我哪里知道因果。还有让人递话来的,说冤有头债有主的”。
“胡闹,要么不说,要么一窝蜂呜呜轩轩的,成何体统”,掌律长老怒斥一声,大家这才安静下来。
“事已至此,大家都不要作壁上观。说起来,我们才是一家人,千万不要跟着外人胡思乱想,我想这里面,雅乐长老肯定有自己的打算,还是你来说说看”,冯凌春环顾众人一眼,这才示意雅乐。
雅乐对于那些流言早有心理准备,只不过知道是一回事,难受也是一回事。这些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前辈,不被理解和支持,让她有些黯然。只不过雅乐从脸色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听到堂主发话,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我已将这里的情况上报截教总坛,那边也有信了:灵脉已经开始动工了,那边派了加急,预计再有一个月,灵气就可以复苏了;截教的管事长老已经同意,他们愿意平价收购我们所有外卖的丹药,以后的销路也不用愁了。
还有,若是门下弟子确实有优秀资质的,经过测评,可入截教外门修行。至于外界的压力,你们可以放出风去,就说是我一人一意孤行,账只管算到我的头上。至于安全的考量,请在座各位长老放心,你们不会以为截教那杆大旗是做样子的吧”。
此言一出,除了早就知晓内幕的堂主和掌律,所有人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截教,那是三清天下的掌权者,一直高高在上,什么时候济世堂能够攀上这座丰碑了。
掌律长老此时补充了一句,“雅乐长老已经拜入截教内门,她的话值得信任”。
一时间,大家内心开始翻江倒海,有了截教这个大靠山,那些阿猫阿狗再敢大放厥词,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了。再者说了,有了这条线,虽然自己是不行了,但是弟子们有了更高的希望,中兴之兆啊!
一下子,整个议事堂变得热烈起来,大家一下子放下了心里的负担,开始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之前的担忧烟消云散开来,只有冯凌春三人有着不易发现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