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破门杀人事件风风雨雨的经历了半年之久,在众多吃瓜群众的关注下,终于落下帷幕。
文老带着认罪伏法的关门弟子,终于来到了京城,只不过这一次文老的心情比较上次完全不同。
眼看京城在望,文老竟然提议步行,大将军有些疑惑,衍圣公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文老,微笑说道,“文老自便,我在文庙等你便是”,说着就离开了。
文老邀请大将军,大将军婉言谢绝了,衍圣公都走了,他跟着不合适,又不是押运犯人。
长亭外,古道边,早有人守候已久。
这次不同上一次,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的文老,早就书信通知了旧友,这是他的排场。
文老脸上的笑容更盛,抓住夜小天的手就快步走去。“哎呀呀,青山悔不当初啊,今日落难了,还得连累几位老友来迎接,该罚该罚”。
这长亭中看着人多,但是仔细一瞧,还是以三位老人为尊。
“文老客气了”。
“我见青山依然如故啊”。
“文兄不必忧心,清者自清”。
文老笑着打哈哈,这才把夜小天引荐过来见礼,“这个是个刚收的关门弟子,见笑了”。
夜小天还是老一套,抱拳行礼,让三位老人有些意外,却不动声色。
文老就像没看到一样,“道生,给你引荐几位文坛巨匠。这位是雅正派的清溪老人,这位是豪放派临安居士,这位寿竹兄是婉约派的。
他们三位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换做是以往,一个你都见不到,今天巧了,一下子全齐了”。
“要不是你写信巴巴叫我们来,我们也凑不齐啊”,长相和蔼胖胖的寿竹兄也不答应了。
“寿竹兄所言甚是”,一脸正派的清溪老人和高瘦的临安居士很是赞同。
文老不干了,“哎哎哎,我这弟子在呢,你们也不顾及一下自己的形象”。
“看看,这么些年不见,文青山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明明是他求着我们来的,这下子要脸面了”,寿竹兄继续说道。
“好啊,我说你们这几个老不死的这么巧都在一起呢,合着是来拆我的台来了”,文老佯装怒气的说道。
周围的家仆好像早就习惯了这几位文坛大佬的说话方式,不看不听不言不语,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
“文老,酒诗仙的高作我已经拜读过了,现如今可有新作”?临安居士终于找到一个空档,一脸好奇的看着夜小天。
文老一下子眯起了眼睛,就像被搔到了痒处,“实不相瞒,我这弟子才气太旺,我本欲压一压他,暂缓了他的诗词之道。
难啊,我这弟子对于诗词而言,就如举杯喝酒一般,风月无拘,笔墨无矩,竟然无一不会无一不精,这让我苦吟派有些名不副实啊”。
好家伙,被人当面这么夸,夜小天脸上都有些挂不住,自己这个抄袭者,就像作弊得了高分被家长自豪的场面,始作俑者笑容都不自然。
“你还真当我们是来迎接你的啊,我们就是想一睹酒诗仙的真容”,表字寿竹的长者再次调侃说道。
“来来来,道生,见见你这几位前辈,都是诗词的大家,你现在也算是我苦吟派的出师弟子了”。
文老不以为意,反而高兴的拍拍夜小天的后背,本来他是想拍肩膀的,发现夜小天太高了。
夜小天赶紧配合弯腰低头,好让自己的先生拍到肩膀,“见过几位文魁,小子不懂事,以一知当十用,班门弄斧了”。
夜小天的形象和读书人完全不搭边,好在这几位都是看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并不以外貌取人。
分主宾坐下,早有仆人端酒送茶,摆放好各色吃食。
临安居士说道,“早就听闻酒诗仙无酒不诗词,贤侄喜欢哪一款,我这里都备得有,请不要拘束,开怀畅饮,看在我们的份上,你那苦酸的先生不会责怪你。”
祝寿竹帮腔道,“对对对,择日不如撞日,何不当场赋诗一首,让我等开开眼界,才气动圣贤”。
清溪老人更是直接,倒满了酒直接递到夜小天的面前,夜小天不敢不接。
“想考我这学生啊,你们也太倚老卖老了,道生,别留情面,给你先生长脸”,文老眼睛一瞪,假意怒道。
夜小天先是恭恭敬敬的把酒干了,又倒满,一一敬过几位老人,这才笑呵呵的说道,“先生开口,学生不得不滥竽充数了,不妥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几人听闻就要当场作诗,也是一脸的期待,这个诗词大会上赚足了风头的酒诗仙,到底是不是才气冲天,手底下见真章。
家仆把文房四宝早就备好了,妖姬兴冲冲的去给自己的夫君磨墨,慕容映月赶紧给自己的师父帮忙。
“红袖添香,素手磨墨,相得益彰啊”。祝寿竹看到此景,笑呵呵的说道,其余几位老人也频频点头。
夜小天差点一脑门的黑线,这些才子果然骚气啊,越老越骚。
假模假样的沉吟片刻,夜小天在搜刮自己记忆中的诗句,眼见妖姬已经磨好墨了,这才走上前去,提笔写到“赠老友”。
三个字一出手,几位老人已经有些认可了,一笔好字可是敲门砖,文老的得意劲更甚。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问答乃未已,儿女罗酒浆。
夜雨翦春韭,新炊间黄粱。
笔走游龙,文墨未干,才气通天地,浩然现人间。
文老笑得恣意飞扬,几位老人频频点头,酒诗仙果然风流。夜小天心湖中的书籍又多了一页金色的书页,游龙剑仿佛添色一毫。
只不过快乐的时间很少,一路从城里疾驰的奔马打断了这次迎接,文老戴罪之身,衍圣公从宽处理,可以自由出入京城,夜小天乃罪囚,需要马上去报道。
这才是应有之意,在场的人都觉得衍圣公还是惜才的,这才让他风光一下,也算是考验之一吧。
拜别了先生和几位文魁,夜小天带着家眷入城。
几位老友重逢,说是要不醉无归,就数文老的嗓门最大,夜小天走出老远还是能听到先生爽朗的笑声。
“道生啊,这是写的什么”,一旁的妖姬还是忍不住问道。
“就是写的他们”。
“怪不得他们这么高兴”。
夜小天被引领着进了文庙,但是妖姬二人却被拦下了。
“奉圣谕,夜小天乃戴罪之身,自行前往奎文阁,其余人等,不可随行”。
妖姬当场就要发飙,突然想起什么,展颜一笑后消失不见。
道门的道术在这里还是少见,那领路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话说那女子笑起来真好看。
“映月姑娘,你也看到了,你师父先走了,你自去修行便是”,夜小天说道。
映月哪里不知道这些猫腻,还是假模假样的告辞,自己去寻一处僻静的院子修行。
夜小天进了大门,查明正身,登记过后,被人领着先来到了衍圣公的偏院。
这里的灵气异常的浓郁,并不比三清天下的宗门差多少,天地间还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力量,让人不敢太随意。
行不多久,夜小天就来到衍圣公的偏院。
衍圣公一反常态的接待了夜小天,“道生,我这样叫你可否”。
夜小天无所谓啊,老实点点头,“戴罪之身,自然是都听你们的”。
衍圣公上下一打量他,“说得轻巧,要不是文老,你再看到我就是问斩的时候。”
也许是觉得自己说话有些重了,衍圣公看了一眼破天说道,若不是我开口,你这把刀一定是带不进来的”。
虽然夜小天现在还不太弄得清楚眼前的男子到底是个什么水准,但是不相信他看不出来破天的奥秘,能让他和妖姬不分离就是最大的恩泽,所以感激,“多谢衍圣公垂怜,在下自当遵规守纪,不会让看守为难”。
衍圣公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夜小天的言语,“道生,我知道在三清,炼气士一脉以修真我为中心,公平正义完全出于一心。
台州的事情情有可原,但是你罪无可赦,在我大汉国管辖,你要先忘掉你炼气士的身份。”
夜小天一直以来都是个比较讲道理,也比较讲心中正义的人,因此对于这种惩罚,其实心里面不是很抵触。
“回禀衍圣公,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对于我来说天经地义,只不过我的行为确实有点过激,被罚被囚也属于正常。我一定会在这里好好改造,争取领悟儒家的仁德”。
衍圣公见他颇为磊落,于是笑了,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你多虑了,文老抛家舍业,一辈子辛苦经营的脸面不要,这般辛苦谋划,只是为了救你,这般拳拳之心,让人侧目。
我与文老相交多年,他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一面,而我亦然。我浩然儒家在大义面前,求才若渴,你的诗才是我们放不下的原因之一,但不是全部。
你可知儒家最大的期盼,就是教化万物,你既然已经有了悔改之心,我们就有责任劝你向善。
对于你的惩罚,对外宣称囚禁,实则是文老的拳拳爱护,这是他的权宜之计,也是我妥协的产物。
我希望你不要太过介怀,奎文阁是文庙的藏书楼,更从未有过守卫,也不会对你例外,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如今文老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夜小天认真的听着这些话,有些受宠若惊,文老救他情有可原,这衍圣公对他另眼相看,这是他没想到的,更是他在三清天下从未有过的感受。
纵然你已成长成为参天大树,在面对风雨的时候,还是希望有人为你遮风挡雨。
夜小天心中感激,口中说道,“在下感恩肺腑,一定不会再让先生失望,衍圣公若发现我有任何不妥,只管镇压,在下一定不会记恨在心”。
衍圣公知道他心中还有些芥蒂,于是看着屋外说道,“去吧,用心去感受我儒家文化的浩瀚,试着放开心扉去接纳,你会发现,人除了自己,还应该有天地”
夜小天第一次郑重作揖行礼,衍圣公回礼,儒圣对儒生,礼成。
抬起头来的夜小天一脸的惊喜,衍圣公摇头微笑不语,伸手指了指门外,夜小天报以感激离开。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夜小天感觉得到,此方天地终于不再排斥他,作为一名道家炼气士,对天地灵气是非常敏感的,他已经由客人转变成为了主人,这里虽不是故乡,却愿意让他扎根。
离开的路上,妖姬也忍不住问道,“道生,我怎么感觉有些奇怪”?
“他们认可我这个外乡人了”。
“奴家不明白呀”。
“大汉国承认我国民的身份,儒家认可我儒生的资格”。
妖姬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奴家就说了,夫君是最棒的”。
夜小天的脚步也轻快起来,一瞬间发现,虽然满眼都是不认识的建筑和风景,再也没有客走他乡的陌生感,夜小天知道,这叫做归宿。
当天晚上,文坛一大盛事,京城里潜水好久的文豪巨匠们齐聚燕赵楼,全京城最有名的歌姬舞姬盛装出席,只为一睹文老的风采。
这些久违的新老朋友,一同邀请文老参加这次文会,除了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还有打听酒诗仙的好奇,文老春风满面,酒到杯干,恰似少年。
不再是台州祭酒的文老,反而无官一身轻,一时间不知道是酒后神勇,还是厚积薄发,文会上妙语连珠,好些个妙龄的青楼花魁,看着文老就笑容甜甜;
参会的都是有身份的儒生,看着春风得意的文老他们都大吃一惊,看来台州的文气很盛啊,酒诗仙的才气满溢啊,文老这不就老树开花了嘛。
浩然的天空上,宋情从台州加急赶来,他已经飞了很久,但是他不敢停留,他不知道为什么先生没有回信,他已经没有耐心等下去了,只得不顾一切赶了过来。
紧赶慢赶,宋情耗掉最后一丝浩然气,差点从高空中跌落,踉踉跄跄的来到京城。
宋情自然不是第一次进城,但是京城太大了,好在文老的盛名只要是读书人都知道,欢迎的文会不难打听,宋情奔跑着去寻自己的先生。
文会之上,宋情的到来让文老更是高兴,已经有些醉眼的文老甚至没看出来宋情的疲累,帮忙满上一杯酒,就要让自己的学生解渴。
宋情已经顾不得讲究礼仪了,在先生的耳边说道,“师母病故了”。
文老一下子觉得自己听错了,愕然的问道,“你再说一遍”。
宋情无奈,只好忍住再说了一遍。
文李氏当时是因为惊吓过度,本来就染上风寒,兼年迈体衰,昏厥过后就一直不见好转。延医问药,小婵一直照顾左右,然而竟然一日不如一日,一口气没上得来,竟然去了。
儒家浩然正气能化腐朽为神奇,却无法驱除病魔,悲伤的固然悲伤,但是这就是凡人的生死,太容易了。
文老眼神在一瞬间清醒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爱徒,宋情一脸的悲伤和疲惫,再次证实了这不是一句玩笑话。
文老顿时觉得世间的繁华,周围的喧嚣都远离了他,他颓然的坐在地上,溅出来的酒让他分心半刻,他举起酒杯放在自己的唇边。
他不知道自己嘴唇抖得厉害,还以为是自己手抖,双手握杯,酒水没有入喉,浊泪已纵横。
少年夫妻老来伴,死后才知独一人。
——
文老获准离京,还是那座长亭,当日与会的好友送别文老。
人到七十古来稀,文李氏在大汉国也算高寿,官家为此把文李氏的浩命等级又提了一级,算是官家的安慰。
夜小天因为经历过,所以感同身受。
事不宜迟,简单告别,文老就要离开,文老的好友都以诗歌相赠。轮到夜小天,他拥抱了一下这位饱受打击的先生,“先生,节哀,这一世的分开只为下一次的重逢”。
文老有些意外这种方式告别,呆立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夜小天坚实的后背。
夜小天怀抱着吉他,“先生,我有一首歌唱给你听,也唱给天国的师母,这里的风会送达彼岸,她会在远方告别”。
拈朵微笑的花
想一番人世变换
到头来输赢又何妨
日与夜互消长
富与贵难久长
今早的容颜老于昨晚
眉间放一字宽
看一段人世风光
谁不是把悲喜在尝
海连天走不完
恩怨难计算
昨日非今日该忘
浪滔滔人渺渺
青春鸟飞去了
纵然是千古风流浪里摇
风潇潇人渺渺
快意刀山中草
爱恨的百般滋味随风飘
前世的歌应情应景,这简单的旋律却有非凡的魔力,一时间所有的人都静静听着,文老眼中含泪,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歌颂了。
文老在歌声的余味中消失天际,人心中永留着一段韵律刻下的记忆。
酒诗仙已经在自创曲牌名了,音律也是自成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