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掉那鲛人的生物不知是何物种,它的模样犹如空气,令人难以寻找。
它很快就将那条鲛人吃掉了。
接着,新的“撕拉—嘎嘣—”声音又响起,似乎是它在咀嚼着骨头一类的事物。
虞延秋眼眶微红,声线带上一丝颤音,“惊鸿、师弟,你可曾识得此物?”
惊鸿垂下眼帘,看了看手上戴着的纳虚戒指,神色不明地道:“未曾。”
闻人序:“这下可就麻烦了,我们无法观察到这东西,也就无法去攻击它,更何况,一旦靠近它,其他人就会更加狂热。”
虞延秋松开了拉着祁梨的手,改为双手抓住祁梨的肩膀,与她面对面,用力摇晃了一下对方,“祁师姐,祁师姐,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祁梨只是眼眸空洞,一动不动地直面对着虞延秋。
“祝师弟、燕师兄、穆师兄,你们听得到我说话吗?”虞延秋又去看一旁被制住无法动弹的三人。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更糟糕的是,远处的上空处,又有数条鲛人被一一吃掉了。
失去了猎物,那些锁链纷纷从高空滑落下来,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
那东西一口接一口,先是咬掉半个头颅,接着吃脖子、手臂…最后,将鱼尾吃掉。
一、二、三…十五。
它已经吃了十五条鲛人了,但它似乎不知何为饱腹,依旧“咯嘣咯嘣—”地继续咀嚼着。
就连咬口处滴落下来的血液,也被它连带着那一小片海水,通通吃掉了。
此刻的石台上空,除了珈蓝外,还剩下最后两条鲛人了。
而地面上的其他鲛人们,则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伸手去抓上空垂落下来的银锁链,似乎是迫不及待去献上生命了。
那锁链被抓住一端后,似乎拥有了生命般,主动将它们缠绕起来,往上空飘去,一直到原来的十余米高度才停了下来。
虞延秋和闻人序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却别无他法。
这是彻底的绝望。
两人皆是红了眼眶,虽然他们并不认识那些被吃掉的鲛人族,但世间再也没有比等待死亡更可怕的事了。
他们身为天骄,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证陌生人的死亡。不仅如此,友人乃至自己的生命都在此时显得岌岌可危。
虞延秋的眼眶中隐隐有泪光浮现,她从来就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刻。
白衣少女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依旧没有梦醒。是啊,这是现实,不是梦。
惊鸿冷不丁发声:“现在是什么时辰?”
虞延秋眨了眨眼,将泪水收回眼眶,又抬头望了望天色:“大概是申时正(下午四点)吧?”
惊鸿:“仪式的时间是在子时正(凌晨十二点)之前,也就是说,只要撑到那时为止,就宣告结束了。”
虞延秋:“难道说,我们只能这么干看着吗?看着它们全被吃掉?”
惊鸿敛眸,“不想死的话,可以直接捏碎玉牌跑路,这是最优解。”
虞延秋回视他,“你什么意思?”
“我们救不了所有人,但拼死一搏的话,尚且有一成把握,活下来。”惊鸿解释道。
惊鸿:“但现在只有我们三人,是可以行动的。而闻人道友的东西都早已被收走了,相当于只有我们两个战斗力。”
“你应该明白吧,如果我们这时候放手的话,其他人的生命就不能保证了。他们已经失去意识了,我们无法拿出他们放在纳虚戒指中的传送玉牌。”
“而那东西的修为,显然不是筑基初期的我们,可以抗衡的。”惊鸿望着她,神色无波无澜。
“如果我们执意靠近,到时候还要顾及其他人,以免他们扑上去,主动赴死。”
这还是柳惊鸿第一次在无需翻译鲛人族语言的情况下,主动和虞延秋说这么多话。
“百因必有果,鲛人族的贪婪决定了这种仪式的诞生,任何交易都是有代价的,而付出同类的生命就是它们贪婪的代价。”
这就是、自取灭亡。
何其、可悲。
虞延秋保持着抓住祁梨肩膀的姿势,神色低落下来,“我明白了。”
“我向你道歉,惊鸿师弟,是我、莽撞了。”
马甲惊鸿伫立在原地,重新转头望着珈蓝的方向,眼中明灭不定,“无碍。”
他将亲眼见证,友人以及同类的死亡。
珈蓝是个聪明人没错,但他没有聪明人的通病,他感性大过理性。明明可以逃走的,但他选择了以生命的方式保护自己的子民。
也许鲛人族确实罪孽深重,但任何种群都是好坏掺杂的,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完全的坏人。
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意识清醒的三人眼睁睁地注视着这一切。
一排排的鲛人族前仆后继地拥抱死亡,它们皆是面部带着笑容,神态祥和地被束缚在了高空。
那东西吃掉了许多条鲛人后,终于将目标移向了珈蓝。
“撕拉—”
珈蓝的头颅凭空消失了,伴随着血液四溅。
那些血液甚至没有待在水中一秒,就已经被它连带着海水喝掉了。
紧接着是脖颈、手臂、躯体、鱼尾…
“嘎嘣—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清晰地回荡在三人的耳畔。
时间、被无下限地拉长了。
由于无形,所以恐惧。由于恐惧,所以无法动弹。
每个毛孔、每个细胞都在喧嚣着、诉说着敬畏。
虞延秋微微颤抖着,明亮的眼眸渐渐黯淡下来,无力感、屈辱感以及恐惧感占据了她的心脏。
修仙界很危险,她从来就知道这件事。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
她闭上了眼睛。
本体栖霜从马甲惊鸿的视野中注视着这一切,她的手缓缓握紧,指甲都微微陷进了掌心中,隐隐有血液滴落下来。
她也不是无动于衷的。她有被触动到了内心。
珈蓝他、还是这个修仙界第一个触摸到她内心的、同类呢。
而现在,他死了。
栖霜无能为力,她无法操控言灵,也无法救下自己的友人。马甲也无能为力,他什么也做不到。
似乎世间任何东西,在得到的同时,也注定会失去。
她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失去了,但她还失去过什么呢?任凭她再怎么努力回想,也始终想不起来忘记了什么。
本体栖霜的心脏和大脑在隐隐作痛,马甲惊鸿的心脏也在同时跳动着,像他们诉说着执念、和恨意。
恨自己的弱小、恨这个贪婪的族群,还恨这个诡秘卓绝的修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