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寻了个客栈，要了间天字号包间。
林藏烟随手将夫子丢在角落，坐下后为自己倒了杯热茶。
“说罢，谈什么？”她凉声道。
肖以宸微愕，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
不过，省了弯弯绕绕也正合他意。
肖以宸捋了捋凌乱的发丝，调整好情绪，然后对着林藏烟认真道：“我们合作罢。”
林藏烟握着茶盏的手微顿，很快又恢复了往常。
“什么合作？”轻抿一口茶，她问。
“助我二皇姐登上皇位。”肖以宸道，“事成之后，我们靳北，愿与你朝结下鸡黍深盟，共缔和平契约，此后，两方友好交流，联通生意上的往来。”
场面陷入了漫长的沉寂。
肖以宸绞紧了手指，有些坐立不安：“我……”
他方想补充什么，林藏烟开口了：“哪怕不结盟不缔约，靳北与南境双方都处在一种和平的均衡态势中，所以这个诱饵，并不是特别吸引人。”她说着，表情十分平静。
肖以宸沉默了许久，手指反复抚弄过衣袖，他的不安得以彰显。
林藏烟以为，这人可能给她带来几分惊喜，如今看来，却是失望了。
她放下茶盏，起身欲离。
“别走！”
肖以宸万分急切，张开双臂拦在她面前。
林藏烟不满他这样失礼的举动，皱了皱眉：“抱歉了三皇子，我还有事要处理。”
她绕开肖以宸，准备去拎昏死在角落的夫子。
“现在的我孤立无援！”
肖以宸临近绝望的声音传入林藏烟耳朵里。
“我实在是、无路可走了……”
他咬了咬唇，眼眶突然变得泛红。
“我二皇姐现在被那该死的肖俞囚禁在东宫，饱受折磨苦不堪言，她怕我四妹、五妹的存在会威胁她的帝位，所以就将她们赶尽杀绝，死后的尸体一个投入湖底，一个丢下深井，为了讨好东阾帝，从而获得一批新式兵器，她强迫我大皇兄给东阾帝做侍君，还有我六皇弟，被她逼着做了膝下脔宠……”肖以宸说着，早已泣不成声。
他目光凄凄，仇恨的火光在其中闪烁：“肖俞根本没有任何皇室血统，却踩着我母皇的头颅坐上皇位，她杀害我这么多兄弟姐妹，我死也不会放过她。”
林藏烟无甚反应。
肖以宸不想轻易放弃，上前攥住了她的衣角，恳切道：“我母皇留下的旧部还在靳北九椒待命，只是有肖俞的人盯着，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你不用出多少力气，只需要想个法子助我二皇姐从宫里逃出来，再把她平安送到九椒去，她就有能力翻盘。”
“肖俞有意和东阾联手对外开战，不然也不会向东阾帝讨要兵器，真到那时候，他们的目标可能是戎西，也可能是南境，我们一直以来的安定日子保持了那么久，这样的局面不能因为她的野心而被打破，你心切南境百姓，没理由会对靳北的百姓坐视不理，而今的肖俞，不就是你们南境以前的弘定帝？”
林藏烟的眼里总算有了些许波动，这让肖以宸的心升起了几分希冀。
“我们靳北人一向良善，对联邦友人也格外热忱，”他继续道，“一直都说靳北人厌恶南境人，其实不然，只是因为早年南境的弘定皇帝欺骗了我们靳北皇子的真心，而我们靳北人为其感到不值与愤怒罢了。”
“百姓向往和平，可当权者却执意挑起战事，他们无权无势，没办法抵抗，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这些身居高位者。我们能替他们考虑，可前提是我们还有命存活不是吗？”
他抓着林藏烟衣袖的手多了几分力气：“求你了，如今肖俞囚禁我二皇姐、杀我两个皇妹、折辱我大皇兄和六皇弟，我不可能轻饶她。而这样的人，也决不能做一朝的主君。”
他望着林藏烟，祈盼的目光愈发深切。
等了许久，依旧没听见林藏烟的回应，肖以宸落寞地松开手，垂下了头。
讲了太多话以至于他的喉咙都有些干燥。他苦涩一笑：“如果你实在信不过，我可自愿与你们南境联姻。”
“我二皇姐一向疼爱我，我嫁来你们南境，她一定不会对南境下手的。”
“我可以答应你。”林藏烟道，声音平稳，让人松一口气。
肖以宸一脸惊喜：“你……”
“我的条件是，如果真有一天，东阾或戎西对我南境开战了，你们靳北要施于援手。”林藏烟淡声道，“同样的，我们南境也会对你们靳北施于援手。”
“好，我答应。”肖以宸轻轻颔首。他眼睛忽然变得很有神，认真又庄重。
林藏烟轻笑：“你就不怕我怀揣着什么阴谋？”
肖以宸摇了摇头：“无论你有什么目的，我就是觉得，那时的境况绝不会比现在更差。”
戎西人粗鄙，东阾人阴险狡诈，与靳北本身还有联系，唯有南境……
肖以宸不受控地想要端详一番眼前的女子。
唯有她的想法，与其他主君都不一样。
林藏烟一直在注意窗外天色。
只怕她再不答应，这家伙要讲到天黑也说不定。
“你很赶时间？”肖以宸留意到了她的小动作。
林藏烟微笑道：“日头下山，君后该喝药了。”
“多大点事儿，你还得专门回去守着吗？”肖以宸抽抽唇角，很艰难才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
林藏烟笑而不语，一点也不温柔地捞起昏死得彻底的夫子。
“先走了，回见。”
肖以宸张了张嘴，眉眼微垂，终究没说什么。
林藏烟刚打开门，一个黑衣刺客就提着横刀从门外冲了进来。
林藏烟反应很快，侧身躲过了攻击。
但刺客的目标明显不是自己，而是她身后顿起惊慌的肖以宸。
糟了。
肖以宸原本还有些低沉的情绪瞬间被提了起来，一时心如擂鼓，提到了嗓子眼。
“走。”
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之时，林藏烟一把拽上了他，三两下踹倒屋内的刺客，从门的方向冲了出去。
——
“殿下，二皇女殿下给您送捎了信来。”
余点江的住所，跟随她一道而来的使臣呈上来一封信。
余点江掀了掀眼皮，姿态闲散地接过。
展开信笺以前，她可没对信笺里的内容抱有什么期望。但把信上的内容读完，她一瞬间来了兴致，眼睛放光，唇角勾起坏笑。
“这下有意思了，那个与孤半生不熟的二皇姐要亲自出马。”她玩味地勾唇，发出嗤笑。
她把信纸凑到火烛前，由得摇摆的火焰舔舐，没多久，纸张便连同上面的笔墨一起被烧尽成灰。
既然你说续约再无可能，那就让孤看看你的手段吧，孤亲爱的二皇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