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找到了医治君后的法子,当真?”林藏烟波澜不惊的眸子起了一丝涟漪。
“是。”易惟椋正色道,“若草民猜想的没错,陛下的血就是医治君后的关键。”
“朕的血?”林藏烟瞧他一眼,神色沉了沉。
易惟椋心下一颤,故作镇定道:“陛下请相信草民。陛下的血液里头,和君后一样,有首乌之血的味道,君后体内的首乌之血,为毒,而您体内的,则为药。”
“若能取陛下的血作药引,君后痊愈的机会将有八成,而不再需要萱靥草吊着性命。”他说得振振有词,倒是有几分信服力。
“八成……”林藏烟眸光黯淡一下,兀自低喃。即便如此也不能有完全的概率么?
须臾,她再度撩起眼皮,语气随意:“可以,你来取罢。”
她大方地把衣袖一掀,手往易惟椋面前一摆,笑得肆意:“让朕见识一下你的能耐。”
“但是,”她的笑意染上了几分森冷,“劝你别打什么歪主意。”
易惟椋听得,脊背打了一阵寒颤,只能硬着头皮笑道:“不会。”
“最好是。”林藏烟冷笑一声,身子后仰,闲散地靠在椅背上。
她看着易惟椋取出小刀和银瓶,划破她的手腕取血,忍不住问:“不过,你图什么呢?当初跟着罗椮一道回宫,借口是为诊治君后,其实是为后宫中的某个人,而今,你又为了什么?”她目光沉沉盯看易惟椋,似乎想从他不安的眼里挖掘出点什么。
本以为他会随意扯些什么无关紧要之事继续糊弄,但令林藏烟意想不到的是,他在深吸一气之后竟坦然道:“不瞒陛下,草民当初寻着由头入宫,的确是为了肖贵君,而今这般赤心诚意地想要诊治君后,为的却是肖贵君的父亲。”
肖语常的父亲……
林藏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他父亲有恩于我,临终前曾嘱托我……”
“打住罢。”林藏烟摆摆手,表现的一脸无趣,“朕才不想听你们这些恩恩怨怨呢,总而言之,你若能把君后治好,荣华富贵朕少不了你,但若救经引足,朕绝对饶不了你。”
忽然一道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在此间升腾,易惟椋心下顿起一股恶寒,偷偷吞咽了一口唾沫。
“是,草民定然尽力而为。”
因祸得福,辛在水病况转好的消息一下子便在宫里传了开来,有人欢喜有人怨,也有人若无其事不管不问,再不理会这后宫与前朝之事。
“太后,听闻君后殿下已经恢复之前的意识了。”
菊安侍奉在周易安左右,想到此事便随口一提。
静心敲着木鱼的周易安不语,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菊安见此,也没打算过多打扰,将送来的经书放好之后便离开了。
殿里只有轻敲木鱼时清脆的笃笃声回响。
过了一会儿,周易安缓缓睁开双眼,眼里一片凝重肃穆。
他叹息,因为年长而疲惫的嗓音喃喃:“先帝,您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哀家,好像已经看不清了。”
——
云朝意来净安殿拜访辛在水时,林衣年已经在了。
他正与辛在水在前院交谈,不知怎的,说着说着就开始抱着辛在水的臂弯撒娇,惹得辛在水忍不住发笑。
“君后哥哥。”云朝意遥遥唤了一声,接着急不可耐地跑来。
林衣年见他如此着急忙慌,完全失了世家公子的分寸,于是忍不住训斥:“你跑什么呀?如此失仪成何体统,你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云朝意不服气地瞪他一眼,顶嘴道:“要你管。”你又不是我哥。
“哈?”林衣年面含怒气,一双眼死死地盯着他,好像要在他眉心盯出一个洞来。
云朝意对他充满怒气的灼灼视线置若罔闻,换上了另一副讨喜的面孔笑着扑进辛在水怀里。
“君后哥哥,上次肖贵君来找茬,可真是吓死我了。你这回是真的好了吧?不会再忘记我了吧?”
辛在水无声笑了下:“真的好了,不会忘记你。”
“那就好,”云朝意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又掉起泪珠子来,“若是连你也忘了我,我都不知道这宫里还有谁可以依靠了。”
林衣年见状,抱臂站在一旁,抬着高傲的下巴嫌弃道:“啧,真没长进,就为这点小事还得哭。”
“你怎么又哭了?我记得以前的意儿可没这么爱哭呀。”辛在水无奈叹息:“难不成以后你见我一次都要哭上一回吗?”
云朝意忍着难过咬住双唇,快快把眼泪擦干,嘟囔着反驳:“才不会。”
辛在水俯身回抱住他,目光哀伤却温柔:“不怕,以后,我护着你。”
“再不成还有我啊,我也能护着你。”林衣年故意挺起胸脯,傲娇道,“你怕极了会被人欺负不成?只要我一句话下去,谁都不敢欺负你。”
“谁要你护了,你还是多多护着你自己吧。”云朝意红着脸,嘴硬道。
“嘿!你真是……”林衣年恨他不知好歹,若不是君后在此,他非要跟这家伙打上一架才好。
无论几次,辛在水看着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还是会忍不住偷笑。
光线有些昏暗的居室里,着一身铜绿的女子端坐于主位之上,不紧不慢地抿着茶水。
此人矜贵非常,一身大家风范,周围却萦绕着若隐若现的阴鸷之气,唤其名,正是东阾二皇女余点清。
满身血污的花旦和花衫跪在她面前,垂首等候发落。
她们任务失败狼狈逃回来那日,余点清知道她们抛弃家人,大发雷霆,把她们关进刑室里惩戒了五日,现下她们刚从刑室里被放出来。
“弃家人于不顾,谁教你们的?”余点清的话声听着无波无澜,只有为她卖命的下属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是属下的主意,”花旦主动担责,“花衫是被属下硬拉着走的,主上要怪就怪属下罢,都是属下的错。”
“不管是谁的主意,一起做的错事那就要一起受罚,这才是家人的意义。”余点清抬眸,望向跪在地上的两人,“不给伤药,若你们能熬过去,便能活。这是惩罚。”
“主上,花衫还小,可不可以……”花旦想替花衫求饶。
“不可以。”余点清都没打算把话听完。
她的神情有了些许变化:“小?我像她一般大的时候,可以只身从坟场里爬出来,即便身上没有一处地方完好,还不是照样活下来了?她有什么不可以的?”
“……”
“若是这点程度就不行了,还是早些自寻短见罢,我这儿不需要无能的手下。”
“……是。”花旦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在她们跪着的地方,血水流了一地,宛若刚下过一场小雨留下的水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