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百姓格外相信神佛,这或许与太后周易安一直以来都信崇佛门有关。
瘟疫的扩散与蔓延,惹得南境北面多座城镇人心惶惶。城门紧闭,半只雀儿都无法进出,生怕殃及池鱼。
为安抚人心,也为瘟疫早日退散,周易安才决定让辛在水带领几名君侍到吉兴寺祈福。
灾祸面前,这样的事情并非可有可无。
此次去吉兴寺祈福,辛在水只让云氏兄弟跟着一同前往。
不情愿的家伙,多了也没必要。他如此认为。
一行宫仆在诺米的指引下将准备好的物品依次搬上马车。
满打满算箱子都有好几个,还搬得吃力,沉得很。辛在水看着,感到惊异。
“此程,你们二人的所需之物,这么多呢?”他迟疑地开口,木愣愣对云且眠和云朝意道。
他倒以为这些都是他们兄弟俩个准备的行装,哪知云朝意却说……
“没有啊,里头分明很多都是君后哥哥你的东西才对,我们也就几身衣裳。”
辛在水的眼神渐渐变得困惑。
他的?
胡说,他何时准备过这些了。
云且眠的话很快为他解了谜:“是陛下罢。”
经人这么一提醒,辛在水才回想起林藏烟前一日不断叮嘱自己的那番话。
这该不会,都是她为自己准备的药草和衣物罢?
陛下当真是……
不过到近旁的山头寺庙祈福几日,哪里用得着如此夸张。
辛在水忍不住在心里嘟囔,但面颊却是不争气地红了。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卸下一部分物什之时,他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人轻轻碰了碰。
辛在水将微微垂下的脑袋再次抬起,不解地看向做出此番举动的云朝意:“怎么了?”
“喏。”云朝意目光定定望着眼前,一边不怀好意地笑着,一边扬了扬下巴。
辛在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林藏烟正大步流星地朝他们这方走来。身后嫦余吃力地跟着,时不时还得小跑几下。
辛在水瞧她还着一身朝服,应是刚下朝,不待歇息就匆匆赶了过来。
他自觉地向前挪动几步,以便相迎,林藏烟在他面前停下,一展笑颜。
辛在水福身行礼:“陛下金安。”
云朝意和云且眠也跟着如此。
林藏烟只随意瞥了他们一眼,不甚在意,而后将目光落到辛在水身上。
她一时心急,快快道:“来送送你……们。”话在嘴里拐了个急弯,人登时就清醒了。
辛在水一时没忍住,勾唇笑了。
云且眠安静地站在一旁,闪了闪眸子却不动声色。云朝意略显艰难地抿紧双唇,就怕自己憋不住笑出声。
林藏烟轻咳两下,稍作掩饰,以为这样就能揭过自己方才的失态。
“靖銮殿到此处也需要耗费许多脚程,再有下次,陛下不必亲自来送的。”辛在水轻柔道。
他体贴林藏烟,又怕她觉得自己在说教,所以声音压得低,说出来的话有些底气不足。
“无妨,朕乐意。”林藏烟眉尾一扬,“再说了,未来几日见不着君后,这下可不得抓紧时间见一见?”
辛在水压了压眉眼,故作沉静道:“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不差这一回。”
林藏烟哼哼唧唧,有些赖皮:“朕才不管。”
“殿下,东西都搬好了。”诺米前来,与辛在水相告。
“嗯,搬好了就准备出发罢。”辛在水点头。
他继而回首,再一次对林藏烟提醒:“陛下可不要忘记答应臣侍的话。”
“朕知道。”林藏烟努努嘴,有些不开心了。她到底是有多不让人信任啊。
得了肯定,辛在水这才放心,嗟叹着欲要转身离开。
“等等。”
哪知林藏烟勾住了他的手。
“这个给你。”
她扭捏地塞给辛在水一块玉佩,神情很是不自然,像是害羞了。
“保平安的。”她撇开视线,红着耳根子补充道。
辛在水讶然。他将玉佩握在手里,感受着掌心温凉。
“陛下不是不信这些?”他心血来潮,打趣道。
“……某些时候,还是可以信一信的。”
辛在水的唇角抑制不住地翘起:“那臣侍走了。”
说完,他转身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林藏烟没忍住唤了一声:“君后。”
辛在水蓦然回头,疑惑地看她:“陛下还有何事要交代?”
林藏烟抬起一只手,略显生疏地挥了挥,笑得明媚。
“没有了,朕等你回来。”她道。简单一句话,却聚满了似水柔情。
辛在水微怔,睫毛颤了颤,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给予回应。
他同样抬起左手,轻轻挥动。
宽大的衣袖缓缓垂落,他手腕上的红绳格外触目,直直落入林藏烟眸中。
此刻的林藏烟,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瞧不着,眼里只有辛在水脸上的浅笑,以及……腕间串着铜板的红绳。
直到马车平缓地驶出宫门,林藏烟还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
嫦余从后方快走几步上前,唤了她一声:“陛下……”
“刚刚肖贵君身边的仆俾传了口信来。”嫦余躬着身子,脸色有些难看,“他说……肖贵君在鸣泷殿闹着要上吊自尽呢。”
林藏烟的双眸里闪过一丝意外,不过神情依旧淡漠。
她冷哼一声:“开始耍这些小手段了么?”
“无妨,朕刚好有事情想要问问他。”林藏烟猛一拂袖,冷傲地转身,“摆驾,去鸣泷殿。”
“是。”
——
“太后,君后一行已经出发了。”菊安迈着碎步凑到周易安身侧,禀道。
“嗯。”周易安听罢,冷淡应声。
他闭着眼,静心盘着手上念珠。
菊安禀完要事,并没有离开。
他转悠几下瞳孔,似乎在迟疑,直到思绪挣扎好一阵,最终才犹犹豫豫道:“陛下亲自去送了……”
“嗯。”周易安并未太过惊讶,“想也知道。”
“宫里的人都在说,君后深藏不露,手段了得,终究还是斗赢了肖贵君。”
这话让周易安停下了手中动作,睁开了眼睛。
他对这样的说辞嗤之以鼻:“君后能有什么手段?那不争不抢的性子,干干净净。再者,他根本不需要和别人斗,陛下的心只会往他那边偏。”
“这……”菊安不由得撇眉。乍一看,倒也是没错。
周易安的表情变得严肃:“只是,这样的人留在陛下身边,才最最可怕。”
他攥紧了手中念珠,兀自喃喃:“以前的他或许对皇家还有利,但现在的他,迟早有一天会威胁到陛下。
“不行,哀家不能允许。”
他说着,没有聚焦的双眼变得愈发阴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