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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磊没有等到赵耀宗脱罪的好消息,反而在二月二十二等来了兵部调令,命他带领一部分神武右卫旗军前往宣府听调。

军令如山,赵磊虽然心怀忐忑,也只能赶紧收拾行装出发。因为规定要带二百人,他只能不停催促本卫经历。奈何谁都晓得这几年鞑靼在边墙闹腾的厉害,左一个小王子,右一个火筛,都找各种理由搪塞。

按照规矩,凑不够人,赵磊就要自掏腰包招募,反正点卯延迟或者人数不符都是罪。正所谓善财难舍,从郑家借了五百两银子后,他就带着赵耀显领着凑出来的人马启程了。

之所以带着赵耀显,名义上为了省下那一个人的开拔费。而实际上则是两手准备,郑家毕竟只是和皇后沾一点边,郑宽毕竟还是翰林官,孙逊等人就算卖郑家面子也有可能死罪能免活罪难逃。赵磊要为子孙计,开始准备培养替代赵耀宗的人。是的,在赵磊眼中,赵耀显的分量远远超过了一个教坊司歌妓生出来的庶子。

可赵耀显却不这么认为,面对赵磊的决定,他心里老大不愿意。奈何赵耀显是赵磊的儿子,就算被打死官府也不会管。有心想要求助郑直,却被告知郑十七去廉台堡还没回来,于是不得不勉为其难的跟着赵磊上路。

是的上路,有郑直为他们准备的齐全证据,有广德长公主驸马都尉的怒火,赵家父子根本不要想着能活着回来。那么赵家就剩下了被迫心向田园的赵耀坤还有人尽可夫的崔氏了。郑家的秘密还得掌握在自家人手里,否则郑直会坐立难安的。

赵耀坤给出的条件,在郑直看来赵耀庆同样可以做到,甚至更可靠。再者二虎与对方形如莫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与其等着郑二虎还俗回来搅风弄雨,不如就别还俗了。

郑直得到赵家父子开拔的消息时,正站在一片碎石之上,遥望不远处的廉台渡愁眉不展。没法子,他虽然得到了薛汉与钱斌,华朝安股份的大部分,可还有相当一部分在旁人手里,毕竟薛汉等人可不光向乾隆当借银子。程敬就算了,旁人凭啥?

因此目下郑直还在犹豫,要不要如同搞方家货栈一般,如法炮制,让廉台渡先荒废几个月,洗掉那些碍眼的杂鱼。抢,来的太容易了,赢者通吃,用杨儒的话就是‘太爽了’。郑直如今已经抛弃了杨儒教给他的‘合作’精神。甚至认为,杨儒之所以后期处处算计失误,就是因为被郑直拖累。做买卖,必须占到尽可能多的利益,这就是如今他的想法。

“再看就成望妻崖了。”江侃揶揄一句“你这破码头有什么好算计的?还是先帮我想想办法吧。”

在江侃的刻意亲近,还有郑直的有意接纳下,二人如今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因此彼此心里隐藏在黑暗中的那部分龌龊,也就被对方熟知。可江侃与郑直不一样,郑直是尽可能的不想让旁人沾一点光;江侃则是他想要与人分享利益,人家不愿意要。

如同廉台堡一般,真定城北工程开春后也加快了进度,最快下半年就可以完工。里边到底有什么,没什么,郑直依旧不得而知。可江侃竟然已经开始筹划第二期,将目光瞄上了西北角的纯孝坊社那一片土地。大明子民历来将土地视作命根,不到万不得已,怎么可能出售。谁若是如此,就会被认定为败家,因此江侃企图找人家联合开发的想法一经提出就遭到了拒绝。可是江侃不死心,还在琢磨把地弄到手。

“你在真定的那个工程已经有一千多亩地了。如今才刚刚起步还没个结果,何苦圈一大片荒地进来?”郑直不明所以。

“这叫未雨绸缪。”江侃指着码头“你不也在暗中收购码头周围的土地?咱俩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怎么样,算你一股。”

“不要。”郑直直接摇头拒绝“俺最近四处需要银子,再者最晚五月俺就要上京了。”

邸抄上已经刊载,今年的武举会试果然改了章法,多了一个武举乡试。考官‘俱从抚按官公同三司官考试’,乡试时间由各地主考来确定。今年直隶境内的武举乡试由刺差顺天、永平二府并蓟州等处御史担任主考,在京师进行比试。

按照制度,朝廷巡按御史八月出巡,因此每年最晚七月底朝廷就会更换新任的巡按御史。郑直估计最晚就是六月就要在京师举行乡试,快的话没准四月或者五月就要举行,怎么也不可能到六月。

“我比你走的还早好不好。”江侃递给郑直一根烟“我如今,连睡女人都想着怎么练字。”

郑直笑骂一句,接过来。因为互信,如今他可以完全放心的直接抽对方递过来的烟了。江侃为他用道袍遮住风,点上“我要把这片地毁了。”

“码头毁了,地价自然就塌了,然后低价买入,再重新来一遍。有了之前的基础,将来这里只会更好。”江侃从郑直嘴里拽过烟,对着后还给对方“你要的也就是我要的,可是怎么办到呢?那帮子穷鬼跟吸血鬼一样,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把我吸干了。外地人好欺负是吧?我大小也是藁城同善会的会首啊,半个藁城人说得过去吧。他们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你面子,不给你面子,你能忍?”

郑直一边听江侃发牢骚,一边抽烟。办法哪是那么容易想的,否则他早就躲进后院生孩子去了。突然鼻尖一凉,郑直抬头仰望天空“走吧,下雨了。”就手将烟蒂扔进了脚下渐渐解冻的河道。

江侃无可奈何,猛吸一口,也扔了过去。转身向远处马车走去“你说……唉?走啊?”这才发现郑直并没有动地方,而是如同傻了一般,盯着面前的河道。

没好气的吆喝“走啊,难道有美女?”赶紧凑了过去,四下瞅了瞅。除了远处有几艘趁着河面刚刚解冻,捞鱼的小船,并无不妥“怎么了?”

“河。”郑直指着面前祥和的画面。

“我看见了,河,怎么了?”江侃莫名其妙。

“滹沱河。”郑直强调一遍。

“我看见了,滹沱河嘛?怎么了,说啊?”江侃急了。

“只要一场大水,你和我的问题就都解决了。”郑直抓住江侃的双臂不停摇晃“一场大水,一场足可以淹了真定城,毁了码头的大水。”

江侃眼前一亮,挣脱了快把他晃散架的郑直,盯着滹沱河,片刻后道“对对对,好主意,好主意。”扭头对着郑直竖起大拇指“你真他妈的是天才。天才。”扭头又对着毫无波澜的滹沱河大喊“大水,发大水,大水快来啊。”

可是叫唤了半晌,面前的滹沱河依旧如同温顺入睡的乖宝宝一般,平静,祥和。

江侃急了,扭头问郑直“这条河像是能发大水的模样?”

“俺们这经常发大水,十多年前,就直接把府城给淹了。”郑直平静的看着滹沱河“关键水怎么入城,怎么不伤人。”

“做梦吧。”江侃可是学的土木工程“既要又要,我也想啊,可做得到吗?府城我看过,刚修复没多少年,要想泡塌了,那得多大的水?况且,水火无情,这东西谁也控制不了,一旦来了,生死全靠命。”突然他不吭声了,扭头低声问“你家的炸药也可以吧?”

崇恩庆和何记爆竹工坊联系密切,郑直在廉台堡拆除时也大量使用了何记爆竹工坊的炸药,再加上郑直为了取得江侃的信任,并未可以隐瞒,因此何记爆竹工坊是个什么底色也不难猜。

郑直沉默不语。事实上,他提出来的时候,就考虑到了,所以才要画蛇添足的来了这么一句。

“放心吧,都交给我就行了。”江侃笑着继续看向滹沱河“保证没人发现。”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毕竟学的就是土木工程,只要找到关键受力支撑点,轰,就行了……就是水量太少了。

陡然间,远处天空亮光不断,接着传来阵阵滚雷声。片刻后,刚刚的绵绵细雨变成了倾盆暴雨。

唐奴娇听着外边的雨声就心烦,这个光棍,啦唬,强盗,果然是抢心贼。抢上瘾了,不但抢她,还把十娘子抢了去。这以后,怕不是……什么跟什么啊,以后该怎么见面?想到那几日的种种,她就脸红,心慌。

是的,真相大白之后,那个食髓知味的老光棍非但没有就此罢手,反而得寸进尺。让人给家里送信,讲她病了。于是她就和十娘子整整在那个院子里将养了三日。三人三日间,甚荒唐。能做的不能做的;能说的不能说的,通通做了、说了个遍。

若不是许锦牵挂留在家的两个孩子,这老光棍不定要再折腾多久。

直到如今,她都不晓得那几日是不是吃了那个老光棍的什么毒药,竟然对一切听之任之,乃至甘之如饴。

正胡思乱想间,丫头走进来禀报“太夫人院里的杏儿送来消息,请奶奶过去。”

唐奴娇想要询问还有谁,却终究没有开口。换了一身衣服,带着丫头来到西院风林火山堂,绕过木影壁当先就看到了许锦。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从游廊绕路走了过去。

众人互相见礼后,唐奴娇坐到了她的位置,此刻才发现,是与许锦面对面。原先自然没有不妥,可是如今,她浑身不自在。更奇怪,晚辈之中,只有许锦在,并不见她人。也才记起,太夫人并未通知让儿媳周氏也过来。刚刚以为是体谅周氏身体,如今看来并不是。

许锦同样尴尬,想要错开目光,却看到了一旁沈氏,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我行我素。

好在不多时,太夫人走了进来“都坐吧。”

唐奴娇收敛心神,准备聆听又有什么大事,毕竟如今外边下着雨,把家中各房都喊来,一定小不了。

“我刚得到消息。”尉氏叹口气“黄家的女儿年后病没了。”

唐奴娇和许锦对视一眼,又不动声色的错开眼。

六太太一听是这事,立刻没了心思,继续留心许锦和唐奴娇。二人在外边留宿三日,直到第四日才回来。尽管她没发现有什么不妥,却总感觉哪里不对,怪怪的。

思来想去,一定是郑十七的错。好端端的三奶奶就病了,怕不是他给下的药吧?一定是,心真够狠的,看来我也得小心。

“媳妇以为,不妥。”冯氏的声音将众人拉回到现实“这位黄巡按的二女儿今年才六岁,待要长成,都快十年了。咱家十七,明年下场,说不得就又是个状元郎。他黄家好大的脸面,凭啥让我家的金疙瘩等着她?再者十七是和黄巡按长女订的婚约,如今人死债消,互不相欠。总不能为了等黄家女,让我们郑家的香火不旺。”

郑直准备参加武举会试的事情,他上京也是用旁的名义,目前只有许锦和唐奴娇知道,旁人自然都被瞒着。因此不光冯氏,就连尉氏也在为郑直明年的会试做准备。

“大嫂讲的是这么个理。”唐奴娇脱口而出,却一愣。

不光她,所有人都怀疑听错了。没法子,历来都是针尖对麦芒的二人固定模式应该是,一方支持,另一方肯定反对;一方反对,另一方肯定支持。如今可好,三奶奶转性子了?

许锦大概能想清楚对方为何语出惊人,无它,关心则乱。因为不光唐奴娇,她刚刚也差点要开口赞同。这个无赖,啦唬。

唐奴娇也郁闷,可话已出口,她只能继续下去“这天下名门庶女数不胜数,并非我们言而无信,是黄家长女没有这个命。”扭头看向沈氏“六太太对吧?”

“对。”沈氏看所有人将注意力转移过来,赶紧随大流。郑直还想中状元?哼哼,郑家祖坟怕不是冒青烟,而是烧了吧?

“孙媳妇也认为大伯母所言极是。”许锦主动接话“自古以来都要讲门当户对。去年我家如同婴儿,时移世易,今年我家已经不需要攀附何人。”

今个儿消息进来的时候,她正好带着孩子在太夫人这里,因此也就尉氏留下旁听,原本她是不该插话的。

沈氏盯着许锦,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果然还是关心我的。她不在乎许锦如何说,而在乎对方如何做。刚刚对方就是怕她出丑,才不顾非议,来解围的。果然卿不负我。

众人正在各抒己见,外边有小丫头凑到门口的贺嬷嬷身旁低语,贺嬷嬷不敢怠慢赶紧将对方递过来的信送到了尉氏手中。

尉氏也没有避讳众人,直接拆开,看了起来。不多时放下书信道“月中主上已经颁下诏命,七姐如今已经是定国公夫人了。”

有国公夫人,自然就的先有国公,也就是将徐光祚已经承袭了爵位。众人神态各异,只是唐奴娇相比前些时候,已经心平气和许多。许锦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冯氏更是喜不自胜的口呼“祖宗保佑”。反倒是六太太稳如泰山,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模样。

尉氏沉思片刻,这才道“你们的意思我晓得了,十七的事还没有个准,你们不要四处宣扬。”却并没有反对众人为七姐高兴。一鸡死一鸡鸣,定国公家最近几十年不得主上看重,再加上前任国公是个浑人不善经营,才让人轻视。可是久居真定的尉氏晓得,定国公家在真定府的影响力依旧很大。郑家要想筑牢根基,就需要借助定国公家的影响力。

她原本另有打算,只是如今郑妙顺这么快就得到了诰封,着实打乱了她的部署,因此今日的这场见面也就没了意义。如同十嫂所言,时移世易,今年的郑家已经不是去年的郑家了。一个巡按的女儿,低了。

众人应了一声,起身告退。

走出风林火山堂,许锦快走几步,赶在唐奴娇走入雨幕追了上来“三奶奶,三嫂的病好些了吗?”

“反反复复。”唐奴娇叹口气,甚至摘下汗巾擦擦眼角“也不晓得这是怎么了。”都是那个光棍的错,你的法子不灵啊。

“我去看看三嫂。”许锦自然是找的借口,可是一听周氏病的这般严重,就势提了出来。

“我也去瞅瞅。”六太太不出意外的冒了出来,扭头看向随后而来的冯氏“嫂子也去吧!”

冯氏瞧了眼不吭声的唐奴娇“自然,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