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几位朋友后,焦洵来到西跨院,却没有回自个的院子,而是来到了后边焦兰的院子。门口的丫头早就等着,见此赶忙让开行礼。
“俺妹子这是算准了?”焦洵也不等那丫头回答,径直走进小院。果然正堂灯火通明,远远地就看到焦兰正在桌旁看书。
“兰儿。”焦洵走进来,打了声招呼,自顾自的坐到了对面“果然被你料中了,他们打算抢了姓王的买卖。”
“不容易吧?”焦兰放下手中的《大观园》。这本书她前世无聊时听人读过,和这上边的情节差了很多。当时确实未留意这究竟是本朝写的还是前朝写的。此刻她也无法理清,这郑宽究竟是不是与她一般。
“那个王增,俺们打听了,一个俊秀监生,之前十多年在京师也就守着一间破货栈过活。”焦洵不认生的伸手拿过茶壶给自个倒了一杯茶。
“是啊。”焦兰平静的重复一句“一个俊秀监生,之前十多年在京师也就守着一间破货栈过活。可偏偏为何是他能够联络上孔方兄弟会?”
“你的意思是,俺们碰不起他?”焦洵有些不服气“俺们早就派人在他家附近盯一旬了,根本没有啥头脸的人。再者,他不过就是个监生,还是个俊秀……”
“可半年多前,你就是被这么一个监生整的差点身败名裂。”焦兰毫不留情的怼了回来。
焦洵既尴尬又无奈,愤愤不平道“这次俺们打算也拉上郑十七这个强梁,妹妹难道认为俺们还不行?”
“拉上他?”焦兰好奇的看向焦洵。
“王增和他是乡党。这买卖本来就是他拉着郭勋郭二郎一起做的,然后郭二郎又拽上了俺们。”焦洵本来不想讲的这么明白,可是刚刚气愤不过,讲漏了,只好解释清楚。
“他拉着郭勋做的?”焦兰沉默不语。
焦洵不晓得焦兰又在打啥鬼主意,却只能耐着性子等,毕竟他今夜过来就是来向焦兰讨准主意的。
“你们就这么肯定,这个王增是这买卖的源头?”良久之后,焦兰开口。
“那是自然啊。”焦洵确定道“俺跟着郭二郎去王监生那里交过银子,就是这个姓王的亲手给了俺二百两……呵呵呵。”他感觉今夜还是少讲多听为妙。
“我劝兄长随大流就好。”焦兰开口道“然后派人盯着郑直。”
焦洵一愣,想了想,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其实这买卖就是郑直的?”
焦兰没有吭声,显然认同了焦洵的判断。
焦洵阴晴不定的想了想“妹妹这么一讲,俺记起一件事,每次他去过九衢货栈的第二日,就有大车从货栈开出。俺们盯过,可他们中间换了很多手,根本分不清哪个是真的。”
“这不就得了。”焦兰冷笑“人家那是在对账,然后将银子转走。”
“姥姥。”焦洵一跃而起“上次就让这真定狼崽子耍的俺团团转,这次他还来!俺这次……”
“这次人家耍兄长了?”焦兰回呛一句“兄长赚到钱了,只是贪心的想要更多而已。”
焦洵语塞,气鼓鼓的坐了下来“俺看你就在家做老姑娘好了,省的胳膊肘往外拐。”
焦兰翻了个白眼。
“如今咋办?”焦洵见此,赶紧岔开话题“俺找他去?”
“是要找他。”焦兰笑道“不过不是现在。”
焦洵不解。
“我讲了,你派人盯着他。”焦兰有些无奈,焦洵这水平带起来很费力的“待郭勋他们对王增下手时,给郑直通风报信。”
“俺们原本就要带着他一起干的。”焦洵不懂。
“可兄长几位今日就没有邀请人家啊。”焦兰直接戳破“等他问你要啥时,你就讲要和他一起做这买卖。”
“他能答应?”焦洵觉得匪夷所思。
“至少有五成的把握。”焦兰直接分析“一成,是因为兄长先前的信誉;一成是因为树大招风,多一个人分一杯羹,比打翻了锅大伙都没得吃划算;一成是你在关键的时候给他通风报信,若我没有猜错,让王增做这个傀儡,也是他迫不得已的选择,因为他没有可靠的人;最后两成,则是因为他的兄长在神机营当差,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
“高,实在是高。”焦洵盘算一下,一拍手“就这么办,让那些大傻帽们闹去吧。”
焦兰笑了笑,她之所以如此上心,是因为预计到这孔方兄弟会会票未来的可观收益,那些钱,足够把她推到皇后的位置。钱,固然是好的,可是跟权力相比,就什么也不是了。想到这,焦兰看了眼手中的‘克呦哦克呦哦一号’。这款香水也销声匿迹有一段时日了,根据焦洵打听来的消息,路数似乎和孔方兄弟会类似。郑直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么一条赚大钱的法子的呢?倘若是他自个筹划的,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货殖行家。
郑虎一早起来就来到前院与李怀等人一同晨练,待告一段落后,才道“今夜莫饮酒。”转身去后院了。
李怀等人都是他的老伙计,自然懂郑虎啥意思,夜里要做事了。这是他们在大同和松潘养成的规矩。目标是干啥的他们并不清楚,也没有兴趣。郑虎吩咐,杀衣服上挂着红布条的。借口依旧是那些教匪。话说如今这京师治安恶劣尤甚于往年,自打出了史臻享这个杀星后,京师夜里几乎就成了教匪的天下。不管是不是,都要高呼那些逆反口号做买卖。
郑虎走进卧房的时候,孙氏已经梳洗好了,正在等他吃饭。出身名门的她一颦一笑自带风情,再加上不俗的姿色,那夜郑虎只看了一眼,就不管不顾的抢了回来。
“俺今夜有应酬,你莫等俺了。”郑虎狼吞虎咽的吃完饭后,临走前,讲了一句。
“官人是要再给我找个妹妹吗?”孙氏起身走过来为郑虎整理衣装“之前官人从来没有特意嘱咐过我。”
郑虎将孙氏拥入怀中“俺的胃口被你养刁了,就算找也要找个啥侯夫人,国公夫人的。”
孙氏笑了起来“那可不好找啊。”
“没关系。”郑虎抱起孙氏向卧房走去“俺不急,慢慢来。”
“我晓得有一个合适的,你把她抢来和我作伴吧!”孙氏突然提议。
“谁啊?”郑虎好奇的询问。
“广宁伯太夫人游妙清。”孙氏立刻讲了出来。
“太夫人?”郑虎有些奇怪,能当太夫人可都年纪不小了。
“她是继室。”孙氏对游妙清的身份知之甚详“隆庆长公主驸马都尉游泰的妹妹。嫁给上一代的广宁伯没几日,就做了寡妇。算起来,十四五年了。如今正是花期将败之时,赶紧抢过来啊。”
郑虎将孙氏扔在床上,扑了上去“俺先吃了你这朵正当期的。”
“人就在土地庙。”中午的时候,李主簿又找到了禄米仓,告诉了郑直一个消息,王钟找来向他求助,对方的兄弟王镇和母亲失踪了。
郑直点上烟“他咋找到你的?”他是个做事周全的人,之前既然讲了让李主簿出去躲一躲,就一定做到。这么巧?出去躲着还能被找到?那李主簿的能力他该有所怀疑了。
“俺儿子一直盯着那个土地庙。”李主簿同样懂这个道理“俺总觉得,不管这事成不成,只要他们不死,就会再来。”
郑直看了眼李主簿,看来对方是下定决心把王家兄弟一卖到底了“之前他来找过你?”
“之前一直都是他的兄弟,细想起来,俺们见过这么多次,讲到他兄长的时候却不多。每次王镇都只是讲他哥很好。”李主簿摇摇头“而且上次王镇走的时候,一再提醒俺,他们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王钟有没有提史臻享?”郑直突然问。
“没。”李主簿想了想。
“这样,你试探一下,看看他是不是还和史臻享在一起。”郑直想了想“毕竟跑了两个人,那个杀人魔头能算了?至于他的兄弟和老娘……想来已经逃出城了。”
李主簿一愣,点点头。他懂郑直的意思了,这么回答并不是袖手旁观,而是放王镇母子一条生路。二人既然甩开王钟,一定有理由。他们要的是利益,不是人命。郑家胡同的事他也听了,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可越是害怕,他才越要置王家人于死地。郑直可以大度,他不行毕竟给王镇消息的人是他,他有媳妇,儿子,一家子人。
夕阳西下,郑直头戴小帽,穿短打来到土地庙,摆放好祭品后,开始祭拜“王兄,王兄,你要俺来,俺来了。”
几次之后,从房梁上传来一个声音“你很守信用。”
郑直抬头看向房梁,果然房顶角落站着一个拿着刀,遮着半张脸的青年。那口刀很特别,金边,形似雁翎刀,却刀条直爽,一看就不是凡品“好汉和俺就这么谈?”
“你上来。”那青年谨慎的回了一句。
郑直无奈,走到柱子一旁,开始笨拙的爬了起来,他真的‘不擅长此道’。青年却冷冷的看着,不发一言。良久之后,郑直才战战兢兢的爬上了横梁。不等他高兴,遮脸青年已然来到近前。刀头对准郑直,好在那口刀距离他的脖子只有一丈一尺一寸的距离,还很远。
“你要买史臻享的头?”遮脸青年开口询问“你多大?”离得近了,他才发现,这个比他还高的‘青年’面容稚嫩,满脸青涩,显然年纪不大。
“俺买他的头就是,你管俺多大?”郑直指指遮脸青年手中的长刀“咋称呼?”
“俺姓王,单名钟。”遮脸青年犹豫片刻,收回了刀,却对郑直的来历没兴趣“开价。”
“一口价,五十两。”郑直直接讲“不过你得让俺确认他是真的死了。”
“你哄俺。”王钟的刀又抽了出来“他的悬赏已经有两千两了。”
“可你能拿到手吗?”郑直看着王钟“就算是正儿八经的砍了他的脑袋,兵部,刑部,巡城御史,衙司各级堂上官,甚至胥吏,谁不过道手?缺了谁的,这功劳没准就变成了罪过。所以,俺给五十两不低了。”
“行。”王钟考虑良久,只能郁闷的接受了价格。这人讲的并不框外,显然是个懂行的。
他不是没有见过金元宝的人,可是如今着急用钱。王镇那个混蛋不但带走了娘,还把上次史臻享给他们的一百两金子带走了“初更时,南居贤坊新太仓东南角见,你一个人来。”讲完就要走。
“你这刀卖不卖?”郑直突然开口。
王钟一愣,看看手中的刀,他也是习武之人,自然同样喜欢兵器。这口刀就是他杀了史臻享之后,从对方尸体旁边发现的。虽然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对方如何带着这么长的家伙,却并不妨碍他据为己有“你给多少?”
“一百五十两。”郑直直接从褡裢里掏出两锭一百两的银子递给对方“俺这人是个痛快人。”
“好。”王钟看了看手里的刀,从腰间拽出刀鞘,合拢之后递给郑直,手却摸向身后,片刻后拿出一把斧子,显然是对郑直有所提防。
郑直接过之后,拱拱手。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仔细鉴赏起了这口刀。刀刃靠近刀镡处一面有“天字一号炼精”字样,铭文外围绕花纹;另一面为“乾隆年制”及与刀名相搭配的图案。和大小神锋刀应该同出一源,他小心翼翼收好刀,然后才慢慢的走了下去。
“北居贤坊金太监寺。”郑直坐上车,对朱千户报了地方,然后就开始把玩起这新得的宝贝。
下午收到李主簿带回来的史臻享已死的消息,他就已经让朱百户去御河中桥找郑虎了。这事还来得及,如今已经是九月中,尸体没那么容易变坏。可是专业的仵作还是可以分辨出才死和死了一日的区别,得想个法子。
车子来到金太监寺附近,郑直留下朱千户等人,自个一个人前往约定地点。
“就在那个石缝里。”王钟与郑直汇合后,将对方带到了藏尸地点,却停在了十几丈之外,不愿再向前一步“你自个过去瞅瞅吧,俺等着,若是不愿意,俺退你五十两。”
郑直笑道“这位兄弟是个信人,断不会诈俺,请自便。”他都把银子提前付了,对方此时讲这些,显然是别有所图。
“俺从来不诓人,你去看便是,俺等着。”王钟言罢坐到了一边。
郑直懒得计较,直接走了过去,按照王钟的指点,很快找到了石缝中的尸体。此时天色已暗,虽然有月光,却看的并不真切。好在尸体脑袋坏了,脸却大部分完好,借着月光,郑直凑近了瞅了瞅,应该没错。他出身卫所,在隆兴观长成,又在大同见过大的阵仗,尸体已经不足以让他产生任何的畏惧。郑直正想把尸体推回去,不想手摸到史臻享的,有东西。
王钟站的远,月光尽管有,却没有多亮,只能瞅见郑直一个模糊的影子。看对方蹲在石缝旁鼓捣半晌,不由撇撇嘴。他都把史臻享的宝贝搜了个遍,还能留下啥?
正无聊间,郑直起身走了过来,果然两手空空“没错,这事清了。”
“清了就好,清了就好。”王钟赶忙道“敢问小哥可是读书人?”
郑直笑笑“不敢称读书人,不过认识几个字。不知有何见教?”
“俺这人跟着道士学过望气,能看出谁有富贵命,这样,俺可以告诉你,日后谁是皇后,小哥只要娶了那位的两妹妹之一,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他这是临时起意,凭借他一个人,要找出王镇和……娘,太难了,所以他要帮手。这一系列的遭遇,让他的心态已经不复曾经。
“兄弟的意思是,当今皇后会死?”郑直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却立刻感觉他很蠢,啥望气,还跟道士学,他都当了六年道童也没有见谁会。再者,倘若对方真的掌握这本事,哪里会落得如此地步。
“不是,不是,不是当今天子,是太子,他登基之后……”王钟无语,就这理解力,还是读书人。
“哦。”郑直虽然意外,却根本没有兴趣听对方胡言乱语“小哥慎言,俺求得是太平富贵,可也听过,命太薄。这皇后乃是天选之人,和俺无缘。”
王钟无语,他啥时候讲过让对方弄皇后了“那……”他赶紧道“还有,还有……”开始抓耳挠腮的想了起来。
可是郑直如今想的都是史臻享怀里的东西,根本无心去听“不急,兄弟不妨慢慢想,待日后想到再来找俺……”
“有了。”王钟根本不听郑直所言“你去抓杀庆云侯嫡子周瑛的凶手,对,那人姓郑,是……神机营的坐司官,对了,就在今夜,在成国公家的适景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