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刻的大脑又突然像是蓝屏宕机了一般,本就紧张的大脑再次变得一片空白。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就是不听使唤的,去捡起地上那散落如夜空繁星般的五铢钱。
我的双眼已经饱含热泪,视线逐渐模糊,一滴一滴的滑落在青砖之上,我用着手指一片一片的扣起嵌在地上的五铢钱,指甲一点一点的被磨烂,渐渐五指都流出丝丝鲜血。
我真真的舍不得这些地上的五铢钱,因为我从来没有真正把这些钱当成自己的,这些钱从来都是我们所有人的。
我以为一切都会向拜见陈留郡守张邈那般顺利,我以为陈留城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我甚至觉得陈留城的空气都散发着诱人的香甜。
我以为这陈留城的所有人,都会像卫兹那般儒雅豪迈;我以为这陈留城的所有人,都会像张邈那般宽厚仁善。
我以为自己,一路满腔热血,一路不远万里,一路艰难险阻,一路风雨兼程,一路满怀期待,终于来到了曹操的身边,会受到曹府的热情款待和聚贤爱才。
可我没想到,会有这样充满落差和无奈的一幕,深深的击碎了我,对奔赴陈留城,投奔曹操曹老板,的所有幻想。
忍一时越想越亏,退一步越想越气!
我突然像发疯似的朝着蛮夷邸跑,连地上掉落的剩余五铢钱也不再捡起。
我确实也是一个疯子,穿着也是怪模怪样。
我确实也是一个疯子,一路奔流眼泪鼻涕。
我不顾一切的,像个疯子一样,跑到了蛮夷邸。
我用着草原话,疯狂的拼命大喊大叫着。
“集合,所有人集合,所有勇士骑上我们草原的骏马,挥舞着我们草原的弯刀,给我集合!”
“兰图·阿图木!”
“栾提·穆勒!”
“黑风!”
阿图木,穆勒,黑风,所有勇士都第一时间,按着我们原来的列队方式,骑着战马,紧握着弯刀,用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有的勇士嘴里还包着一口羊肉干,有的勇士鼻子里都冲出了一根面条,有的勇士连裤子都没穿上,有的勇士屁股和大腿上还留着一坨污秽。
我迅速的冲过去,一把跨跃上黑风厚实的马背。
我拔出了黑风马鞍上那把我赢来的弯刀!
我嘶声吼道:“勇士们,跟我冲!阿巴得鲁!”
陈留城今天动乱了!
或者说,一向安逸祥和,仅显一切繁华的陈留城,今日突然被凶狠嗜血、勇猛残忍的草原游骑兵,在城内肆虐狂奔了。
街道上无数百姓,看到那一把把闪烁寒芒的冷月弯刀,再次被唤醒了内心对于草原胡人的恐惧。
陈留城无数百姓都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乱窜。
而罪魁祸首,正是我们这支草原上最有覆汉信仰的——兰图·阿图力·阿巴得鲁——率领的匈奴骑兵!
所有人在我的疯狂嘶吼和纵马狂奔下,以最快的飞速,冲到了曹府门前。
战马在青砖上踏出阵阵轰鸣响声!
弯刀在春阳中带起缕缕猩红血雾!
干净整洁的青砖地面上、黝黑深冷的生漆木门前,最后只留下十二具还在空中飞舞带着缕缕血丝的深深白骨。
十二具白骨在空中不断飞舞,最后重重的砸在青砖地面,如同那砸在地面迸劲四射的五铢钱。
当青砖广场的一切都平静下来后,
陈留城的曹府青砖广场却不再平静!
一大批一大批的长枪士卒,从城东大街蜂拥而至,将我们堵在了曹府门前的青砖广场。
拥挤的士卒中间开始向两边挤出一条道路,一位身着黑铁扎甲的将军缓缓走出,挎刀而立,站立在士卒身前,正是那位在陈留城,儒雅豪迈为我引路的陈留护城都尉将军——卫兹。
卫兹一脸诧异与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卫兹的身后,再次缓缓走出一个身材略微肥硕,却一脸宽厚仁义和蔼老实的,陈留郡守——张邈。
张邈却是一脸诧异懵懂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而此时,曹府中门大开,百余名曹府护卫,手持大刀也徐徐涌出,散乱在曹府门前,目光深寒的盯着曹府门前,满地碎乱如乱葬岗的深深白骨。
大门旁的持刀护卫也开始往曹府大门旁边靠去,一个身着极致富贵华丽、满面苍老重峦叠嶂、胸前髯须灰白杂乱的老者,在旁边侍女的搀扶下,也缓缓走出,颤巍巍的站立在曹府门前。
老者看着自家门前的这一切,先是脸上写满了震惊与诧异,接着面色由苍白变得微红,最后脸上的褶皱也疯狂的扭曲在一起,变得十分的狰狞,身子不断的在微微颤抖。
然而在这0点0001毫秒之间。
或许是事情与计划的突变,或许是的士卒与护卫的蜂拥围堵,在嗅到一股死亡的味道开始在此地弥漫后。
我的大脑终于恢复了理智,开始疯狂的高速运转起来。
眼下这情况,到底该如何是好?
现在弄成这样,到底该如何收场?
我本意本是投奔曹操,如今却惹出如此祸事。
我们的命运会如何?
今日我和阿图木穆勒就要永远留在这吗?
这110位勇士今日就要葬送如此吗?
这就是被情绪掌控头脑所要付出的代价吗?
如今怎么办?如今到底该怎么办?
感谢月光女神的眷顾!
在这0点0001毫秒之间,我那已经宕机的杏仁脑核终究想出了,一个最为可能的解决办法!
我飞身跳下黑风冲上几步,朝着那位曹府门前的老者,双膝重重的下坠,整个人直挺挺的朝着曹府中门跪立而下,丢弃弯刀,高举双手,仰面朝天,痛哭流涕,泪流满面,高声大喊:
“呜呼哀哉!”
“曹伯父!曹伯父!”
“我等乃是南胡王廷遣往汉廷上贡之使臣。”
“然,我受亡父临终遗命,携塞外奇物,特来拜访亡父故交!曹公曹太尉!曹伯父哇!”
“而,曹伯父门前家奴,却扬言吾,是草原蛮夷!是痴傻猫狗!不配前来求见曹伯父!”
“竟然还强取吾之财物,抛洒于这青砖之上。”
“可怜!可叹!家父已亡!却仍思念曹公,临终前仍反反复复嘱咐于我,要将这塞外奇物,天神珍宝,送与伯父。”
“如今珍宝奇物蒙尘已!”
“亡父耶!汝之心愿儿未能成全呼!”
“儿不孝,致使珍宝奇物蒙尘已!”
“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就这样在所有人的诧异之下,跪在地上情真意切的嚎啕大哭,时而仰天大嚎,时而捶胸哽泣,时而匍匐呜咽。
我时而泪眼婆娑的眯着眼睛,偷偷观察那位,立于曹府大门前,须发皆白面色苍老却衣着华丽的老者。
只见那老者脸色变幻不停,在听闻我刚出塞外奇物天神珍宝后,眼睛突然大睁,发出异样光芒,就如同商人遇到富可敌国之买卖般,随后那眼珠子又胡溜溜的转了几圈,这才开口,用苍老却铿锵有力的声音说道:
“此等卑贱家奴,竟敢如此羞辱草原王廷之使臣,是吾管教不严,该杀!该杀!”
“使者不远万里而来,一路车马奔波,请下入府下榻歇息,再行商议要事。”
“刚才皆是误会尔,只怪吾管教不严,至使府中卑贱家奴,如此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还望使者宽容,凡事入府再叙。”
这位老者说完便装作欲要前来搀扶我起身,我赶紧起身,用那宽大的衣袖拭去脸上的鼻涕眼泪,然后向那老者躬身行礼后,才回道:“曹伯父竟不怪罪我等,恼怒之下残杀府中守门家奴,我等已然是万分感激,怎还会反过来怪罪与伯父呼?”
接着我再次躬身行礼,带着些许郑重的说道:“谢伯父宽仁,我等确有要事前来拜会。”
那位老者开始笑容满面如沐春风,左手捋须右手做请,然后说道:“使者既来拜会,还请入府中详谈。”
然后又看向我那些骑兵和卫兹带来的士卒与郡守张邈,脸色略带歉意的说道:“张郡守,卫都尉,府中家奴欠缺管教,让各位见笑了,如今并无乱事发生,还请郡守莫怪,各位都且回转,他日老夫再行上门拜会,聊表歉意!”
说完,老者也对着郡守张邈所在的方向,也满脸笑容,双手抱拳,躬身行了一礼。
张邈和卫兹连忙躬身还礼,然后郡守张邈才脸色缓和,长吁一口,随即对着老者方向说道:
“此事原是卑贱家奴,仗势欺人嚣张跋扈所制。”
“如此卑贱之人,竟胆敢羞辱我大汉属国之使臣!”
“羞辱使臣目无尊卑,抢夺财物目无法纪,此等劣奴,该杀,确实该杀!”
“然,现今罪奴已伏诛,且此事本就是曹太尉府中家事,已故贱奴也皆是曹府家奴,曹太尉现已有言在先,吾等也自然不会再加于干涉。”
接着郡守张邈又面色稍许严肃的盯着我,对我说道:
“此事,事出有因,且使者虽在陈留,却是草原胡廷之外臣,不懂中原之礼法,亡者,也并非百姓,而是行径如此卑劣之家奴。念在尔等初入汉廷中原,一时难改草原胡人习性,且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本郡守就不再追究此事。”
接着张邈语气更重一点说道:
“还望使者今后,勿要再如此鲁莽行事!莫要再如此横街纵马,惊扰城中百姓!若再遇何事,皆可先行到郡守府寻我。”
“可若再如今日这般莽撞,惊扰冲撞城中百姓,本郡守定不轻饶!”
我刚忙转身向郡守张邈,双手合抱,躬身一拜,郑重行礼,随即应诺到:“多谢郡守大人宽仁,今日之事,吾等绝不再犯!往后定将约束己身,约束部纵,绝不敢再惊扰城中百姓。”
说完再次向郡守张邈,行礼一拜。
郡守张邈点了点头,然后向老者再次躬身行礼拜别,说道:“曹太尉,此地既已无事,我等便先行告退了。”
郡守张邈说完,便带着卫兹与士卒徐徐退走,城东大街的尽头,再次变得空旷清幽。
曹操他爸,看了看我身后的那些精锐骑兵,然后对旁边一个后来出来的管家模样之人说道:“曹旺啊,尔先拿出酒肉,于府前好生招待各位壮士。”
那位管家装扮之人,躬身应诺,然后曹嵩便欲拉着我的手,引我进入曹府。
我赶忙把黑风马鞍上挂着的那个,装着精美木盒的羊皮袋子,取下来拽在手上,随即向所有勇士喊道:“全部下马,原地休息。”
勇士们和阿图木穆勒都下马休息,有些还拿着一块羊皮,反复擦着弯刀上的血迹。
我则跟随曹嵩,进入曹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