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李公公尖嗓锐叫,景湛浓长的眉旋即蹙锁。
“闭嘴。”一声低低喝令,床幔“轰”地重新拉合。
李公公两唇顿时紧闭,老膝盖扑通跪地,小眼神咔嚓嚓瞅坐立金黄帷帐外的冷面男人。
他压嗓道:“大人们来闹事了,说是…势必要诛杀狐女。”
此话刚落,守在寝殿门前的小宫女匆忙进寝宫内来报。
“陛下,文臣武将,各位大人们在外请求进谏。”
景湛浓黑的桃花眼霎时蕴起令人望而畏惧的气势,周身萦绕着无人能抵御的威震之气。
李公公看得筋、皮,毛毛寸寸“咻咻”收紧。
男人眯起冷眸沉默不言,食指按动拇指撵搓,不动声色沉吟片刻,不久便说:“更衣。”
宫女与李公公共同侍候景湛洗漱换衣。
待梳洗整洁,景湛回头看了眼拉紧纱帘的龙纹床铺,只一眼,陡然涌出万千不舍。
待宫女将黄金发冠扣紧他的长发,景湛长手捞起床榻左侧紫檀几案中摆置的长剑,气势如虹走出寝宫……
李公公、宫女,看他手提佩剑出门,脚底顿打软战。
要知道,瑞国最后一仗结束,盛世安稳,圣上的剑从此再未出过鞘。
而今已然是动了怒意,想必今日必有血光之灾……
寝殿中厅,各大臣们已列好顺序,规规矩矩站站成排。
三排黑帽,深蓝袍衣官服,三排黑帽,暗红袍衣官服。
为首的是蓝衣楚将军和红衣文臣,闻大人。
李公公先一步出来,侧身掀开中厅的白朱玉门帘。
景湛长腿黄靴带着强大的力量感踏出,众臣将近八百余人纷纷跪拜。
“陛下圣安。”声音洪亮整齐。
景湛单手握剑身,身姿挺拔似峰,落座厅门正中央的红漆描金宝座中。
宝座雕刻的双金龙纹与他人相同,散逸着浑然天成不可违抗的凛然魄力。
景湛将剑搁置在座椅扶手上,正襟危坐,下颌轻扬,手心朝上微抬。
“众卿平身。”声音如雪中松柏甘冽清寒。
大臣应声起身,楚将军才刚站立就急着开口,嗓门之大,豪爽粗粝:
“圣上昨夜遣散后宫我们没得说,这是您的私人家事,我们为人臣子不敢多加妄言。”
每到他说话,其他人脚底就跟生疮了差不多站不牢实,脑袋垂着抬都没胆量抬。
一群人方才在朝中大殿还吵着嚷着灭狐女,说此女该诛,恰在此刻连声都不敢吱。
现在上头顶得是镇压四方,威风凛凛的圣上。
虽嘴上讲不怕牵诛九族,真看见他拿剑出来,众人心里还是极度恐慌的……
景湛冷白的下颚轻抬,面色不改,示意他接着说。
楚将军不怵他散射的威压,当年征战沙场是他拼命拥护圣上周全,
同他一起带兵打胜仗,多次斩将杀敌,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不惧死亡。
他嫌帽子碍事,本身就心急火燎,被帽子盖住的那块脑皮热得他闷闷生汗。
楚将军豪迈挒下黑帽,声音同他的样貌般粗声粗调:
“您若是寻得个常人女子,哪怕家徒四壁,爹好赌、娘生病,我们都赞成您的做法。”
“您找谁做圣后不好,偏生找了个狐族妖女。”
李公公听得浑身发冷,如此胆大妄为的话也就只有他敢说得出口。
大臣们心中腹诽掂量,该不该映衬着说点什么。
但一瞧龙坐上的君王脸色愈加阴沉凌厉,开了嘴,抿抿几下又闭回。
闻大人察言观色,谋算着等楚将军把糙鲁的话该说的全说完,他再见缝插针。
景湛黑瞳刁锐而冷沉,勾出一个笑,极轻极浅,轻扬一声:“哦。”
随即笑声震动胸腔,可皮笑却肉不动。
他悠声慢语:“你们随朕多年,朕还不知,在你们眼里我只配娶得个,爹好赌,娘生病的女子为后。”
说到最后‘爹好赌’,众人全听出了比冰刀子还刺人的酷寒。
任楚将军在怎不通人情世故,也意识到了自己话多失言。
他惶恐伏跪,“陛下,臣随您征战沙场多年,您应是最了解臣的为人。
话臣确实不会说,就算说了臣也知道不中听。
但臣有一颗赤子之心,一心为陛下,为守护陛下、守护国家为重任。”
楚将军头低低磕在地面,姿态虔诚,“您登基多年无一子嗣,我们为您挑选了众多才貌双全的女子送入宫中,您一个也瞧不上。
我们为人臣民只盼您与天齐寿,早日开枝散叶,但绝不是与那祸害人心的狐族妖女。”
众臣频频心底暗咪咪叫了声,好!
没想到平日里五大三粗的糙汉子,这次说出来的话竟出奇顺耳。
闻大人见楚将军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跟着开口,说起话来小山羊胡梢翘翘。
“陛下,一个狐女罢了,别说是咱们瑞国,现今各国哪一国不是看咱们脸色过日子。
假若您不喜瑞国女子,臣听闻西域女子比妖还美,您不妨……”
“不妨什么,闻大人,你且说说看。”景湛手不知何时已握拢剑柄。
闻大人迅即跪地。
他美屁拍在冷屁上了,他就没拍对!
寝房中的顾清越朦胧听见外头好像有人说话,声音空幽,轻一会重一会。
眼睛未睁时,胸口痛意先有感知,漂亮净白的眼尾溢出几滴晶泪,喉间嘤咛着抽泣。
她习惯性想咬唇,才触,唇瓣顿然丝丝涨疼……
诸多疼痛并涌汇聚,可怜的小狐狸终于张开双含泪美目。
“姐姐……银狐哥哥,阿狸好疼。”睁眼即弱声轻唤心念的亲人。
室内无人应……
她身子未动,眸子转圈扫量自己安躺得古色床铺。
她真的回家了?
顾清越心生波漾,嫩红的唇半张,使力摒掉眼窝含糊的泪。
是古床,这样的床她有印象!从前她在桃梨馥居住的床就是长这个样子!!
只不过,材质好像没这个极品……
“嗙!”
中厅忽然发出“哗啦”脆响,类似茶杯摔碎的声音,震得顾清越刀口裂裂绽疼。
她从回家得激动喜悦中回神,双肘抵床,费老大劲才慢缓缓起身。
紫卷长发及腰,狐耳因身体不舒服垂哒哒蔫着,眉眼亦带薄弱病气。
弱不禁风的小模样叫人疼惜,寂美柔花的貌看了令人心生惜爱的涟漪。
她身穿亵衣亵裤,在中厅喊出的一道厉喝既熟谙又陌生低沉肃肃的男音中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