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临暗屏住呼吸。
良久才见到一个提着篮子的老妇人从后面的侧门进来,她摸索着。
伸出手慢慢的摸索着,一一检查蜡烛的长度,又把桌子上的果品换下来,放上去新的。
“死瞎子,你要吓死我吗?”阮夫人恼羞成怒,抓起地上的蒲团扔过去。
那老妇人被砸的一个踉跄,却是半句话不说。
跪下来摸索着蒲团,慢慢的爬过来,把蒲团放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
满头花白的头发披散着,被头发遮挡的脸上,沟壑纵横,眼睛和嘴角都耷拉着。
地上的那双手,就是骨骼之上包了一层黄黑的皱巴巴的,粗糙的皮。
指甲有点长,有点尖,颜色也是黑灰。
她这么无声的爬着,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阮夫人终于没有忍住,用力的踹着双腿:“滚开,离我远一点,滚啊!”
一边踹着一边不停的往后缩。
那老妇人摸索一阵子,没有摸到什么,就又缓缓站起身,摸索着到了供桌边,摸到篮子,又摸索着往后面走去。
似乎无论这里有什么人,发生了什么,她都不在意。
似乎,她不仅看不见,也听不见。
阮夫人瑟瑟发抖,扒在门边,撕心裂肺叫人来。
可惜,大门紧闭,无论她怎么叫喊,一个人都没有。
她再回望屋子里的烛火牌位,紧靠着门边瘫软下去,浑身战栗。
风临暗追随那个老妇人去了祠堂后面,那是树木掩映下很小的院子,两间屋,方寸院子被篱笆墙围着。
里面种了菜,碧绿一片。
老妇人放下篮子,就在屋门口坐下,就坐在渐渐明亮的曙光里。
她仰头看着天,头发下垂,终于完全露出来她的一张脸。
说不上是什么色泽,灰扑扑的,似乎被扑上了一层泥土。
她在喃喃自语,不,只是嘴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并不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字。
她张开嘴巴的时候,风临暗发现,她的舌头没了。
她的手里抓着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
风临暗侧头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来是什么。
线条不规整,歪歪斜斜长长短短的,似乎就是无意识的乱画。
而风临暗追踪的那一道身影,再也没有出现。
这祠堂,只怕还有秘密。
但是现在,他要先确定霍惊霜的安危。
她虽然比普通女子会三拳两脚的,终归是个女子。
只怕,很难彻底领会社会险恶的意思。
狼牙说,流芳阁似乎是这郡守府的禁地,里面有吃人的恶魔。
吃人的恶魔?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人心更加昏暗,所谓吃人的恶魔,只怕也是人为。
流芳阁!
风临暗转而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自然也没有发现,一道人影出现在那老妇人的身后,眸光沉沉的盯着风临暗离开的方向。
一把冰冷的刀贴在老妇人的脖子上。
老妇人无意识的乱画骤然停止了。
下一瞬,她骤然呵呵笑起来。
那声音沙哑,苍凉,似乎还带着深深地嘲讽。
那人隐在阴影中,声音格外低沉:“她留下的东西呢?”
老妇人没说话,端坐不动。
“说!”那人手上的刀往前推了推,刀锋没进脖子上松弛的皮肤里。
然后有血珠慢慢渗出来。
老妇人面容平静,脸上慢慢收敛了笑容,突然用力侧头,整个身子都用力。
用力地倒向刀锋。
若不是那人收手快,老妇人只怕就血溅当场了。
老妇人没成功,也没用什么反应,只是慢慢起身,推开那人,进屋去了。
那人皱了皱眉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去而复返的风临暗就看清了那张脸,阮靖!
那在自己的郡守府里鬼鬼祟祟,不想让人看到的人是阮靖。
走不多远,就看到管家匆匆而来:“老爷,大公子状况不好,失血过多,昏睡不醒,只怕……”
阮靖的脚步顿了一下:“尽力救治!”
只有不咸不淡的四个字,冷血得很。
“那个孽障呢?”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眸色却是暗冷,那一张国字脸也瞬间阴森起来。
“府里都搜遍了,也没有踪影。只有祠堂和流芳阁还没有搜。”
阮靖冷笑一声:“只要不让他出去就行!”
“那姑娘……”管家小心窥探阮靖的脸色。
阮靖看着远处天边的曙光,面容上都是森冷的嘲讽。
“流芳阁是个好地方!”
阮靖只有这一句。
“那个一同来的男人……”
“收拾干净,准备带走。”
阮靖说完,径直走了。
那管家躬身站在原地,看着阮靖走远,低眉顺眼站了半晌,才转头离开。
风临暗转头疾步奔向流芳阁。
“跑,再跑啊!”流芳阁里面的恶魔,轮着一把太师椅,狠命地往地上的那个丫头砸去。
“叫,再叫啊!”恶魔一边砸,一边哈哈大笑。
鲜血四溅,白花花的脑子都砸出来了。
那丫头早就没有生息,成了一摊烂泥。
屋子里到处都是喷溅的鲜血,地上的鲜血也在蜿蜒流淌。
空气里的血腥气浓郁的想要让人呕吐。
霍惊霜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她躺着没动,但是那个行凶的人,满面是血,却让她有莫名的熟悉感。
恶魔拎着破损的椅子,站着呼呼喘气,但是眉眼间都是兴奋。
似乎他做了一件让他特别高兴的事情。
霍惊霜屏住呼吸,不禁想要骂人,这哪里是恶魔,分明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吃人的恶鬼。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霍惊霜在心里默念着。
那厢里,那恶魔已经扔了凳子,哈哈大笑着撕扯着那侍女身上残留的衣服。
沾了血肉的衣服碎片,被他撕扯着丢得满屋子里都是。
被鲜血浸透的衣服碎片,裹挟着浓郁的气息。
那味道,让人心里不禁翻腾起来。
霍惊霜用脚试了试门,锁得紧紧的,根本就打不开。
若是此时起来跑,她这身上中了药,力气不足,只怕是跑不掉的。
和一个完全发了疯的人对打,只怕,她胜算也不大。
何况,她还不知道,这流芳阁的外面,是否还安排了其他人在。
阮靖的所有,承安的秘密,他们还没有挖出来一点。
但是,她总是感觉,他们或许遗漏了什么。
那就是阮靖后面的退路,现在的做法,明显就是作死的节奏。
阮靖在作死,是身后有依仗,无所畏惧了?
还是破罐破摔,和谁在对抗,想把谁从黑暗里揪出来?
三皇子祁明言呢,他不是在承安养伤吗?
赈灾银子和搜罗豪富之家的银子呢?
她有些着急,眯着眼睛看着那恶魔已经在焦躁的围着那死去的侍女转悠了。
“醒来啊,起来伺候爷,不然,爷要打你了!”
他的声音阴森森的透着威胁。
这声音,有点阴冷,有点沙哑,有点邪佞,但是依旧带着那么一点熟悉感。
霍惊霜眯着眼睛盯着他的身形,屋子里灯光已经被鲜血溅灭了。
虽然有晨光,但是门窗紧闭,倒是显得很是昏暗。
所以,也看不太清那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