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杨孚生说的这样,顺子三人自从到达夷陵之后,一路向上直至山城,从未发现洋人的客货轮船。
他们从杨孚生的语气当中已经找到了答案,如今国内船只垄断长江上游航运的局面,一定跟杨孚生有关。
三人同时站起敬酒,顺子道:“杨伯伯产业报国,实乃我们小一辈的楷模!”
杨孚生斜了杨焕之一眼,笑道:“要是焕之也能像你们一样,我这一辈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杨焕之道:“你们说实业报国说得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我身上来了?”
杨孚生好像找到了知音,今日兴致极高,他看了看杨焕之和杨沐之,笑道:
“今日维之和继之不在,我就问问你们几个,当今华夏,内外交困,作为国人,我们该如何振兴?”
杨焕之道:“爸,你都做出表率了,实业救国嘛,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孚生笑了笑,手指虚点杨焕之:“学会拍马屁了,不简单。”
杨焕之撇嘴道:“再不拍拍马屁,我这三个兄弟马上比您亲儿子还亲了!”
杨孚生横了儿子一眼,“人云亦云,一点没有新意。”
他随即看向顺子三人,“你们也说说?”
顺子道:“杨大哥说的没错,不过办实业的同时还要办教育,国富民强,科学发达,洋人自然不敢再觊觎咱们。”
杨孚生点头,“说的不错,你们要偷的那个徐仓埠,虽然打仗不行,生意做得也脏,但是人家真心实意办教育,在这一点上,我还是挺敬重他的。”
他看向郑孝真和宋颀,问道:“你们呢?”
郑孝真道:“咱们老百姓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就是对国家的贡献。”
宋颀咬了咬牙,沉声道:“甘洒热血,驱除倭寇!”
杨孚生哈哈一笑:“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兴实业办教育,都是打基础利长远之事。国家真正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还是要像小颀说的那样,敢于拿起枪,跟入侵者拼命!”
顺子看了看宋颀,又被你装到了!再看郑孝真时,发现她脸色有些发红,陷入了沉思。
当初在顺子和宋颀的帮助下,她逃离了东北,估计现在杨孚生的话,让她觉得逃走有些羞耻。
顺子倒是很同情她,一个女孩子有了那样的经历,不崩溃已经不易,更难得的是她还能保持本心。
顺子在她耳边低声道:“打鬼子是咱们大老爷们的事,你不必自责。”
郑孝真正想说话,却听杨孚生继续说道:“焕之你做不了生意,又没多少文化,所以我在三十七师给你谋了个职位。做个团长,还不算辱没你吧?”
杨焕之顿时喜出望外,站起身道:“爸,这哪里是辱没,简直是高抬了!爸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其实以杨孚生的财力和能力,给他捐个师长也是轻轻松松的事。
但让他一个门外汉,一上手就带着上万人的队伍,岂不是祸害了手下的小兵?
杨孚生在川军司令那里花钱不少,却只要了个团长的职位。
晚宴过后,顺子三人又从千斯门那边搬回了杨公馆。
每天茶余饭后三人陪着杨孚生谈天说地,杨孚生不管对生意场上还是江湖事,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倒是让顺子三人大开了眼界。
这一年立春过后便雨水不断,长江上游出现了罕见的春汛。
顺子一再请辞,杨焕之再三挽留,直到年初六这天,杨焕之才把他们送上前往夷陵的火轮。
这天杨孚生亲自把他们三人送到公馆大门口,握着顺子的双手,笑得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顺子,回去就把轮船公司办好,有朝一日,咱们爷几个联手,把长江上的洋船只全都赶出去!”
登上前往夷陵小火轮,三人站在甲板上,看着身后的山城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一片蒙蒙烟雨之中。
顺子不由感慨:“巴山蜀水多豪士,古往今来只如此!”
宋颀看着顺子一脸不舍,笑道:“我还以为在这里待得太久,你要感慨一句逝者如斯夫呢!”
“你们书读得多,可真好!”郑孝真看着他们两人,由衷感慨了一句。
顺子笑道:“比起展如、素素她们,咱们读的这点书真不算什么。”
这些天他们虽回不去,但是电话不断。
来顺实业公司发展很好,到去年年底,公司销售额已经到了一千两百万元法币。
此时金陵政府刚刚推出法币不久,银元正在逐渐收回,法币已经渐渐成为官方流通货币的主导。
陶展如跟他父亲陶元高,坚持自己之前的判断,法币只用作周转和结算。
多出来的资金,大多兑换成了米刀和仰格兰镑存了起来。
帮会那边还算平稳,余世通前些日子有点蠢蠢欲动,在蔡文鼎的强势回击之下吃了亏,便老实了很多。
只有冯公则那边,感觉申沪荣门的几家帮会渐渐不受控制。
不仅上贡的例钱不交了,而且老兄弟和江宁帮联合起来,想要争夺江淮帮的老城厢区域。
再不回去,只怕出了正月,这些帮会就会乱了套。
顺子虽是总瓢把子,但在各帮会没有自己的人,他一旦离开申沪,这些家伙打着各自的小算盘,互相争夺地盘,也是在所难免。
他不禁感慨,在帮会建立起自己的强大势力,确实需要多年经营,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得到的。
船只顺流而下,比来时要快得多,第六天傍晚,船只便穿过西陵峡,来到了夷陵码头。
之前来这里坐船的时候,他们没怎么注意。等船只快要靠岸之际,这才发现夷陵江岸的码头,有一半以上挂着孚生公司的牌子。
上游来往的较大船只,几乎每艘都挂着孚生公司的标志。
郑孝真低声道:“你们看,崛起于长江,争雄于列强,这句话杨伯伯当真当得起。”
宋颀侧目,“二顺,谁说你书读得少了?”
郑孝真笑道:“这句话,是我在山城说书的那里听来的。”
三人在夷陵住了一晚,第二天便乘坐豪华大轮,直航申沪。
几天后轮船到达十六铺码头,顺子三人各自戴上面具走出舱房。
宋颀看了看顺子和郑孝真:“都戴上了,这么巧?”
顺子笑道:“这么久没回来了,微服私访一下。”
三人提着行李跨上码头,随着客流向外走。
刚走出不远,宋颀向顺子靠了过来,“哥,程天佑那厮来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