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离开旅馆来到龙王庙码头,计划买了船票先去夷陵,再由夷陵转乘客轮前往山城。
从汉口到夷陵,不仅客轮舒适,航行也十分顺畅。
可到了夷陵,郑孝真看着前往山城的小火轮,心里就直打鼓。
怎么到山城的客轮都这么小?跟在汉口坐的大型客轮根本没法比。
不仅轮船小,而且舱室也少。
上流江水那么急,这么小的船能走得稳当吗?
她扭头看向顺子:“三哥,咱们坐这么小的轮船过去,不会中途翻船吧?”
顺子横了她一眼,“到了这里可不要乱说话,不吉利!”
他抬手指了指夷陵上游江面,低声道:“在三峡一带,每年沉没的木船不知凡几。你这话要是给船家听到了,说不定不给咱们上船。”
郑孝真脸色微变,迟疑道:“要不,咱们还是走陆地吧!”
自从去了夹山县女山湖之后,到现在一大半的路程都是在坐船,她实在是坐怕了。
宋颀笑道:“你的意思是咱们绕道西京,然后进斜谷,入蜀道,再从成都前往山城?”
郑孝真连连点头,“五弟,我觉得你说的这条线路不错。”
自从结拜之后,她一有机会就把五弟挂在嘴上。
顺子笑了笑说道:“孝真,你没听说过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而且兜那么大一个圈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
郑孝真一脸委屈,“那咱们还是坐船吧!”
顺子笑道:“川江之险,不亚于蜀道之难。”
“上游险滩多,轮船不仅要吃水浅还要动力大,这些船只的吨位都很小,坐起来也不会很舒服,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宋颀在一旁帮腔:“二顺,反正你也坐了这么长时间船了,早习惯了,咬咬牙几天就到了。”
“几天?”郑孝真差点叫出声。
顺子道:“十天能到就不错了。不过去了山城以后,怕是今后你都不再害怕坐船了。”
为了让郑孝真坐得舒适一点,顺子包了两间最豪华的舱室,足足花了两百大洋。
登上小火轮之后,轮船一路劈波斩浪,航行得极为平稳,然而刚刚驶出二十多里,船速便降了下来。
前方便是长江上游最为凶险的西陵峡,怪石林立、滩多水急。
此时正是长江枯水期,有些地方肉眼可见礁石露出了江面。
轮船在航道中小心穿行,不仅是郑孝真,就连顺子和宋颀都看得心惊肉跳。
好在小火轮动力足够,水流虽急,航行起来并不吃力。
见郑孝真吓得脸色苍白,顺子安慰道:“孝真,这里虽然水急滩险,但是景色是真的好。西陵山水天下佳,听说过没有?”
郑孝真撇撇嘴,“一千多里水路,要是全都这样,还让不让人活了?”
顺子指了指江岸峭壁,道:
“据说西陵峡这一段大峡套小峡,一路过去有兵书宝剑峡、白狗峡、牛肝马肺峡。我看看你能不能分出哪是兵书宝剑,哪是牛肝马肺?”
这里顺子也是第一次来,这些地方在哪里,他也不是很清楚,全都是书上得来的。
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分散郑孝真的注意力。
不过这还真勾起了郑孝真的好奇心,跟宋颀靠在船舷上指指点点,争论个不停。
不知不觉小火轮来到了西陵峡上游,郑孝真和宋颀还有些意犹未尽,对沿岸的风景赞不绝口。
顺子道:“沿途风景多的是,有你们看的!”
小火轮到达秭归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
这个时节天黑得快,轮船索性停下,等到第二天天亮再走。
这一带江面水急滩险,老舵手也不敢夜间行船,要是天黑后找不到码头靠岸,会相当麻烦。
火轮就这么走走停停,顺子三人一路看足了风景,还在停船之际游览了几处名胜,到达山城时,已经是十天之后。
这天日头西斜,小火轮冒着黑烟,逆着水流向山城江岸缓缓靠近。
一片半岛形的陆地,渐渐放大,变得越来越清晰。
等轮船靠近时,顺子三人全都来到甲板上,放眼朝码头上望去。
在半岛深入江面的位置,一排整齐的楼房上方,朝天门大码头六个大字格外醒目。
沿岸的水面上停泊着大大小小船只不计其数,有客船,也有货轮,
其中不少轮船都比下游过来的轮船吨位要大,满载货物,吃水也很深。
宋颀小声问顺子,“杨大哥说朝天门码头一带,都是他家的产业?这也太夸张了吧?”
顺子摇摇头,“不止,他好像还说过孚生轮船公司也是他家的。”
郑孝真咂了咂嘴,“都这么有钱了,还去徐公馆冒那么大风险,值得吗?”
宋颀道:“这个你就不懂了,那些宝贝可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到的。”
顺子道:“那也不一定。有钱人未必就不缺钱,建码头,买轮船,哪一项不需要钱?”
他抬手沿着嘉陵江岸指过去,宋颀和郑孝真凝目西望,只见岸边隔不多远便有一处码头。
分别是孚生公司炭码头、孚生公司盐码头、孚生公司纸码头、孚生公司石灰码头,还有一处是孚生公司船坞。
如果说朝天门大码头由天门堂来管理,那么这些挂着孚生公司的码头和船坞,就是天门堂堂主杨孚生的私产了。
宋颀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摇摇头道:“哥,我一直以为咱们很有钱了,谁知道跟人家老杨比起来,屁都不算。”
顺子也在暗暗赞叹,难怪杨焕之看不上汉阳袍哥的做法,人家家底子太厚,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
但是这个亿万家财的富家公子,又怎么会因为打抱不平,去跟饭店的伙计动手?
这就有些说不通了。
郑孝真问道:“顺子,杨焕之说朝天门码头一带都是他家的产业,会不会是吹牛的?”
看来郑孝真也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顺子笑道:“按理说,咱们救了他性命,他也没必要骗我们吧?”
宋颀道:“就是,他应该装穷才是,好从我们这里多骗点钱。”
郑孝真白了他一眼,“老五你懂个屁,人家要是放长线钓大鱼呢?这个杨焕之什么来历,我非给他弄清楚不可。”
三人出了朝天门大码头向里走不多远,是个马王庙。在马王庙的右手边,便是信义街。
郑孝真笑道:“咱们都到跟前了,不去看看信义街16号到底是个什么所在,这就说不过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