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城一片喧闹红火景象,短短三日,四面城墙拆个精光,李桃歌搬来矮凳,沏一壶茶,在钟楼一坐就是一天,看的津津有味。
城墙已然拆除完毕,到了清理废墟和烧砖阶段,城内尘土飞扬,城外数股浓烟飘入天际,乱中有序,李桃歌瞧在眼里,喜上眉梢。
燕尾村,相府,镇魂大营,对他而言只是栖身之处,或者是父亲府邸。这琅琊城,才是真正意义的自个家,目睹旧容换新颜,高兴之余,还有些小激动。
“公子,吃饭啦。”
小茯苓端来食盒,蹲在李桃歌旁边,依次打开,有鱼有肉,还有两个馒头。
李桃歌低头望去,正好瞅见春光乍泄,小荷才露尖尖角。
小侯爷心情大好,用筷子插起馒头,一口咬掉小半,开起了玩笑,“赵之佛和张燕云送的补品,还有不少吧?别光顾着给我熬汤,自己也进补进补,铁盾一样的身板,容易让孩子饿着。”
未经人事的小茯苓哪听懂话中调侃,晕乎乎问道:“铁盾?公子是嫌奴婢瘦吗?孩子又是指谁,李平安和李如意吗?”
李桃歌抓紧大白馒头,松开后,馒头恢复原状,轻叹一声,“哎!~人生哪能事事如意。老祖说你眼眉中生有藏神宫,嘴角含有慈心水,天性纯良,像是传说中安心鞘命格,是为先天安神灵辅。可有时候吧,太心安了也不好,瞧见啥都波澜不惊,就像是菜里没放盐,寡淡无味。”
赵茯苓听的满头雾水,想了半天,也找不到公子所言何物,疑惑问道:“公子说了一大堆,是不是菜里没放盐?”
手指夹起一颗荠菜,尝了尝,奇怪道:“不淡呀,公子你口重了吧?”
李桃歌嘀咕道:“口味再轻,也得有味呀,大白馒头不去奢望,苹果李子总得有吧,可惜我堂堂二品侯,旖旎风光都没得赏。”
声音压得极低,小茯苓听不清他的话中有话,站起身,自言自语道:“公子神叨叨的,莫非又病了?”
春乃万物之始。
杏花疏影,杨柳新晴。
李桃歌确实病了。
春病。
三人疾步跑来,经过千里凤和楚老大点头示意,蹬蹬跑上钟楼,气息还未喘匀,迫不及待开口道:“侯爷,这城墙建的不对!”
来的是师小葵,楚浪,上官辰安,二百来斤的庄游,远在一里地之外吐着舌头。
李桃歌慢条斯理吃着饭,平静道:“有何不对的地方,慢慢说。”
楚浪焦急问道:“图纸是谁画的?”
李桃歌从怀中掏出一卷图纸临摹版,“工部派来的员外郎杨大人,他可是朝中有名的土木巨匠,怎么,有问题?”
楚浪摊开长卷,指着城墙说道:“侯爷,您的外墙可是要建八丈高,内墙要十丈高?中间以翁城衔接?”
李桃歌点头道:“对,然后引来河水,形成护城河,使得敌人只有门道可行。”
楚浪气哄哄说道:“他们基槽只挖了一尺深,宽不过三尺,并且没有以木桩和石块作为基底,若是按照之前城墙的高度,不引护城河水,倒也勉强可行。但是要建造两层内外城墙,又要建那么高,基槽挖的太浅了!经过河水一冲,土地会变得潮湿松软,没有木桩和石块加固,不出一年,城墙就会塌陷!”
李桃歌是门外汉,对于土木一窍不通,可攻守城池数次,对于城墙颇有心得,听楚浪说完,也似乎觉得不妥,拧起眉头沉默不语。
楚浪再次说道:“按照图纸所建,城墙下宽上窄,根本放不下了望阁,床弩也不好架起,这哪儿是出自宗师巨匠之手,分明是在浑水摸鱼!”
李桃歌骤然起身,喊道:“把工部杨大人给我请过来!”
千里风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师小葵怯生生说道:“图纸并无不妥之处,可干起来又是另一回事,难道有人从中作梗?不想侯爷建好琅琊城?”
李桃歌单腿踩到墙沿,桃花眸子浮现厉色,“谁敢坏我的城,我就摘谁的头!”
积攒许久的杀气弥漫,三人不约而同打了一个激灵。
没过多久,千里凤出现在眼帘,臂环间夹了一名绿袍官吏,来到钟楼,将那人扶好,拱手道:“侯爷,杨大人已请到。”
杨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快六十的年纪,经过一路颠簸,胃里翻江倒海,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见到李桃歌对他投来犀利眼神,急忙叉手为礼,“见过侯爷。”
李桃歌先是诡异笑了笑,帮他扶正官帽,柔声道:“杨大人,咱俩有仇?”
杨靖神色慌乱道:“下官怎敢和侯爷结仇,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呐。”
李桃歌似笑非笑道:“既然无仇,为何下令基槽只挖一尺深,宽不过三尺,又不铺设木桩,也不铺设石块,以后引来河水一冲,是想让城墙砸了本侯脑袋?”
杨靖故作镇定道:“侯爷有所不知,琅琊城土质坚硬,极为难挖,基槽越深,所耗费的钱粮和人力越多,想要按照您的心意建好,至少要三五年才行。下官曾多次督造城池,尚未有过倒塌先例,护城河的水再凶,按照本地土质,也绝不会冲坏城墙。侯爷切莫听信谣言,有的人胸中所学,大多是书中所求,夸夸其谈而已,又有几人参与过筑城,下官经验之谈,望侯爷明察。”
李桃歌笑道:“这么说来,你是为我好喽?”
杨靖躬身道:“一片丹心,可鉴日月。”
李桃歌揉着眉心,若有所思。
杨靖是朝廷派来的督造官员,父亲总不至于派个贪官来坑自己,可同窗言之凿凿,令他左右为难。
李桃歌轻声道:“杨大人,先把你的经验之谈放一放,本侯要的是一座可御敌百万的雄城,不是一击就碎的空架子,按照图纸去建,一块砖都不能省。”
杨靖呈现出为难模样,叹气道:“朝廷拨的银子本就少得可怜,再挖那么深的基槽,竖起木桩,搭起石块,银钱实在是不够用。按照下官的办法,又省银子又省事省力,一年之内即可竣工,侯爷……”
“杨大人!”
李桃歌打断他的话,忽然提高声调说道:“按我说的去办,钱和人不是你该操心的,若是不够用,本侯自会想办法。”
杨靖唯唯诺诺答了声是。
罗大从远处跑来,几个箭步冲上钟楼,在李桃歌耳边低语道:“新任东庭副都护,在城西三十里处,看样子是来拜会侯爷。”
“新任东庭副都护?”
李桃歌诧异道:“谁?”
罗大低声道:“之前的复州刺史,莫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