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云歌自然是求之不得,连忙点头。
但是,曲慕寒的话一处,曲欢颜和萧清寒的脸色都变了。
可是,他们有什么立场来阻止呢?
没有。
凤云歌就是为了曲慕寒而来的。而且曲慕寒选择连岳城而不是天剑宗的山门里,这就暗暗说明了她不想他们跟着。
“连岳城有什么好逛的,不如在这山门里走走?”萧清寒勉强一笑。
曲慕寒看了他一眼:“只是随便逛逛而已。”
萧清寒只是感觉到心头发冷,明明是个很宜人的天气,但是他却感觉整个人似乎被浸在冰水里。
“好。”萧清寒强笑:“记得早点回来。”
“谢谢。”曲慕寒客气的回应着,“我毕竟被罚者抄写了一百遍门规,我还是记得的。”
抄写一百遍门规?!
虽然说天剑宗的门规不算森严,但是条条框框罗列起来,也是厚厚的一本,她竟然七天时间抄写了一百遍?
想想就感觉手腕疼。
曲慕寒会被罚抄写门规很正常,凤云歌也深知她能作妖的性子。
作妖次数多了,难免会栽在掌刑长老手里。天剑宗的掌刑长老又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曲慕寒被罚几乎算得上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一百遍也太狠了!
萧清寒和曲欢颜脸色都不太自然。
然后,曲慕寒和凤云歌去了连岳城。
曲欢颜看了一眼对面的萧清寒,无奈苦笑。
萧清寒很清楚,曲慕寒心里不是没有怒气,只是她将这怒气狠狠压下去了,将所有的事情都归咎于她自己无能,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她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不,她应该更痛苦。她除了内疚自责,还要忍受心魔之火的烧灼……
大部分的修士遇到心魔之火都是走火入魔而死,即便活着,那惨状也不会比死亡更好。
曲慕寒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已经是个奇迹。
凤云歌是她信任的人,让凤云歌开导她也好,总比她这样什么话都闷在心里好。
“我们都解不开她的心结,或许凤云歌可以。”萧清寒补充了一句。
曲欢颜默然不语。
华灯初上,曲慕寒和凤云歌行走在大街上。两人隐藏了一下容颜和气泽,就像普通人一样,泯然众人。
“你怎么忽然来了?”曲慕寒提着一盏莲花形的宫灯,慢步而行。
“我去了一趟孤夜城,知道你心情不好。”凤云歌看着曲慕寒,认真道。
事实上,他早就听到了秋兰佩对曲慕寒的宣战。
她苦心经营数年的努力毁于一旦,这样的情况下,她能有好心情才怪。
她发飙将整个孤夜城屠了也是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能根据孤夜城的情况来判断曲慕寒究竟有多么生气。
曲慕寒:“……”只是看她心情不好,就急匆匆地从新杨书院赶来了……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说吗?”凤云歌问。
在孤夜城的时候,他只是看到曲慕寒心情不好,甚至爆发出了远超她真实境界的力量。
但是现在,他能明显感觉到曲慕寒变弱了不少,不仅仅不能御剑,就连一个小小的幻颜术都用不出来,还要他帮忙。
他乐意帮忙,但也没忽略该注意的细节。
以他和曲欢颜相识八年的经验来看,曲慕寒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她让他帮忙的唯一原因就是她暂时办不到。
曲慕寒多彪悍的一个人啊!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幻颜术都用不出来?
凤云歌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心里也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尚且在他的估量之上。
曲慕寒心里像是有潮汐起落,然而,她想要开口,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她和凤云歌出来逛逛,也是为了找一个人倾诉,可是,悲哀的是她习惯了把心事藏在心底,现在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倾诉了。
凤云歌没有听到曲慕寒的回答,但是他了解曲慕寒,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引导曲慕寒将所有的事情说出来:“你是在为了那个谢王孙难过?”
为谢王孙难过吗?曲慕寒微微晃神。
为谢王孙难过肯定是有一点,哪怕她这样冷血的人也不会完全无动于衷。
在她遇见过的很多人里,谢王孙是最像她的一个人,为了活下去就已经要拼尽全力了。
但是,难过是肯定的,但是最令她难过的不仅仅是这个。
她经营了数年的消息网被人连根拔起,当初她亲自遴选的人一个一个被杀死,挂在墙头上示众,她更多的是愤怒和恨毒,而不是难过。
她真正难过的是她自己太弱小,偏偏又太过自以为是。
暗线被毁,是她的过失。
她被困在剑冢里,造成无法救援的局面,而造成这个局面的,是她最爱的两个人。
可是,他们毕竟是担心她,怕她不冷静,贸然进入寒烟川丢了性命,就想法设法将她困在剑冢里。
剑冢里没有自由,但是很安全。
他们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她不能怪他们,甚至她连发脾气的阻隔都没有。
这才是她最为难过的。
“不是。”曲慕寒摇头。
凤云歌眸色有些奇异。
曲慕寒思忖了片刻,忽然问:“云歌,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的亲人因为担心你的安危而将你隔离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却让你失去了很多东西,你会责怪他们吗?”
尽管曲慕寒一直在强调,这时候如果,但是凤云歌岂会不知道这就是她一直在纠结的问题。
凤云歌几乎是在听到这个假设的瞬间就明白了曲慕寒的矛盾心情。
别看曲慕寒和曲欢颜两个人天天吵架,吵急了甚至还会打架,但是她们的师徒间的羁绊极深。
曲慕寒一边丧心病狂地吐槽曲欢颜,一边却对曲欢颜各种刷新人的下限的事情宽容。
能让他们师徒两闹别扭的事情,绝对不是小事情。可是,即使如此,她还是不忍心怪曲欢颜。
如果她真的责怪曲欢颜,就不会有这么古怪矛盾的心理,更不会主动邀请他来逛街。
凤云歌理解曲慕寒的心情,但是这种事情她也不好直接下论断。
他是他,曲慕寒是曲慕寒。他处理问题的方式和曲欢颜也不相同。
“我像他们也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吧?”凤云歌轻声道,算是宽慰曲慕寒。
曲慕寒不是要剖析自己的心理和感情,她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理由,一个将这件事情揭过去的理由。
当然,他们都是聪明人,这一次揭过,之后也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曲慕寒点了点头:“嗯,谢谢你,云歌。”
凤云歌轻笑:“不用谢。待会儿回去,好好跟你师父聊聊。”
曲慕寒脸色有些不自在:“我说了这是一个假设的情况。我是帮别人问的。”
凤云歌看着她有些窘迫的模样,忽然有种心安的感觉。
这样元气十足活泼明丽的她才是他最熟悉的模样。
凤云歌从善如流,轻笑:“唔,是我猜错了。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你的事情,原来是帮别人问的。”
“怎么?难道我就不能乐于助人一次吗?”曲慕寒嘴硬。
凤云歌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笑:“能的,我知道你一向乐于助人。”
曲慕寒:“……”这本来是句好话,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有些变味了?
是她多心了吗?
“好了,别人交代你的事情你已经办好了,那么现在该说说你的情况了。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上忙的吗?”凤云歌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很寻常的动作,但是,他还是能感觉到她体内有心魔之火。
曲慕寒知道自己的情况必然是瞒不过凤云歌的。
这个问题上曲慕寒倒是很坦诚:“如你所见,我的心魔之火死灰复燃,加上天罚的影响,我已经不能再修炼了。”
这个问题几乎是一道晴天霹雳。
不能修行?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这对于一个修士而言,这基本上就是死了。
“怎么会这样?”凤云歌震惊地看着她。
凤云歌的情绪有些激烈,说话的声音大了一些,令一些街上的行人都看向他们。
曲慕寒有些尴尬地招了招手,表示自己没有什么事不值得他们围观。
凤云歌倒也渐渐冷静下来,抓着曲慕寒的手,将她拖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你做了什么,竟然连天罚都惹来了?”凤云歌有些气。
“自然是因为违背了天誓。要不是因为这个天罚雷霆,你以为我真的能凭一己之力将整个孤夜城毁了?”曲慕寒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凤云歌却感觉五雷轰顶。
违背天誓的代价并不是仅仅被一道雷劈一下就算完的事情。
曲慕寒在天罚雷霆的肆虐下活下来了,但是她的修行之路却被天道完全封禁了。
曲欢颜笑了笑:“理论是上我是没有办法修行了,但是我并没有打算放弃啊!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凤云歌看着她笑嘻嘻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但是又不忍心冲着她发脾气,只好压着语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但是我不想放弃。”曲慕寒笑。“理论上五行灵根也不能修行,但是她却打破了这个常识,打破了原有的理论壁垒。”
事实胜于雄辩。
曲慕寒摆出一个例子,还是一个令人无法反驳的例子。
曲慕寒是个规格外的怪物,这一点已经是梵音大陆所有人的共识。
她能打破一个常理,为了不能再继续打破一个常理?
但是,凤云歌还是觉得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胡来了!
不,不对,曲慕寒虽然喜欢胡来,但是她还不至于藐视天道——这一点很好推断,她的天剑的风格就是师法自然,自然即天道,她有怎么会自毁道心?
难道是因为她被曲欢颜关在剑冢,所有造成了她无法去营救谢王孙的局面?
曲慕寒违背天誓算得上是情有可原,但是天道可不会这么会变通。反正她没有及时救援,就是违背了天誓,就要受到天道的惩罚。
凤云歌忽然感觉自己劝说曲慕寒和曲欢颜沟通问题有些傻帽!
曲慕寒说的没有错,她家的师父就是一个坑货!
梦华峰上的某人连打了两个喷嚏。
“一定是慕慕这个小混账又在说我的坏话!”曲欢颜揉揉鼻子,暗搓搓地想着……
“修行的事情暂且不管,我们先把你的心魔之火解决。”凤云歌认真道。
心魔之火是当务之急。
“当务之急不是逛街吗?”曲慕寒懵了一下,“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你要知道我向掌刑长老请假有多难?”
“不逛了!”凤云歌当机立断,架起剑光,将曲慕寒扯上仙剑千江月,化为流光消失在天际。
曲慕寒:“……”
曲慕寒和凤云歌回来的很快。
曲欢颜泡的一壶茶还没有完全冷却,他们两个就已经回来了。
而这个时候,萧清寒也没有回去。
曲欢颜被凤云歌有些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你们在连岳城遇到了打劫的吗?”
凤云歌压着心里的怒气:“劳烦七师叔看看慕慕的情况,能不能把心魔之火取出来?”
原来是这件事……
曲欢颜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不想啊?!”
凤云歌一时语塞。
曲欢颜各种不靠谱,但是她对于徒弟的修行还是很上心的,如果有办法,此时曲慕寒应该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少女,而不是这样心魔丛生的状态。
萧清寒在这些天也在找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到曲慕寒,但是,他得到的只是绝望。
没有!
一个被天地大道排斥的修士,没有死去就已经是逆天的运气了,还妄想修炼?就算是糖也没有这么甜吧?
曲慕寒有些无语,但是她还是很理智的一个人,看了三人一眼:“那我就靠你们了,你们三人集思广益,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方法。”
曲慕寒的话让曲欢颜和凤云歌的眼睛都瞬间一亮。
曲慕寒这样平常的一句话,却令他们都稍稍放下心来。
曲慕寒还愿意麻烦他们,说明这件事已经渐渐过去了。
事情是过去了,但是他们也清楚,知道以后该怎么和曲慕寒相处,知道了曲慕寒的一个底线。
这个底线,绝对不能触碰。
这一次曲慕寒主动将这件事揭过,是因为他们都是彼此重要的人,若是再碰到这个底线,只怕他们就要从亲人变成陌生人了。
看着打了鸡血一样的曲欢颜和萧清寒,曲慕寒也感觉心情复杂。
……
曲慕寒的修行出了问题的这件事,天剑宗的人保密工作做的好,除了有限的几个人,没有人知道曲慕寒的情况。
但是,曲慕寒的彪悍和凶残却随着她这个屠城的举动传遍了整个梵音大陆,令人瑟瑟发抖。
阴阳宗。
门内弟子大量流失,阴阳宗早已不复当年一品宗府的风采,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阴阳宗跌落在二品宗府,在二品宗府里,阴阳宗也是名列第一。
在六大一品宗府里,阴阳宗是垫底的第六,是货真价实的凤尾;在一品宗府里,阴阳宗有算得上是一个巨无霸,算的上鸡头。
但是相对于天剑宗这样的门派,阴阳宗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相当于兔子和大象的区别。
阴阳宗宗主巫漫云心情有些忐忑不安。
这样的忐忑不安,不是来源于正道联盟,而是来自于曲欢颜。
秋兰佩虽然曾经是阴阳宗的弟子,但是她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逐出阴阳宗了,与阴阳宗没有关系,即使是正道联盟也奈何不了她。
但是曲欢颜这个疯子就不一样了。
曲欢颜是这个梵音大陆的单挑第一人,如果她为了她的小徒弟打抱不平杀上门来,整个阴阳宗没有人能够抵挡。
以现在的形势,正魔两道势同水火,大战几乎算得上是一触即发,正道联盟需要曲欢颜这个强大的战力,所有就算她整个阴阳宗被曲欢颜灭了,正道联盟也不会把她怎么样,最多不过是口头上不痛不痒地批评几句,然后天剑宗内部扣曲欢颜几年的俸禄就算是完事了。
强大的的实力凌驾于规则之上,这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
然而,尽管秋兰佩已经被驱逐了,但是因为此时的额秋兰佩身在魔宗,阴阳宗也受到了不少的影响,越来越多的弟子离开阴阳宗另谋出路,这对于阴阳宗的打击可以算得上是雪上加霜了。
巫漫云看着空旷的练功场,似乎有种看到了阴阳宗末日的感觉。
这样下去,就算曲欢颜不来砸场子,阴阳宗存续的时间也不会很长了吧?
但是,巫漫云并不记恨秋兰佩。
那是她一直无法相认的女儿,她哪里舍得怪她?
都是曲欢颜和曲慕寒这两个贱人,要不是她们,阴阳宗岂会从一品宗府的行列跌落?要不是她们,她堂堂一个阴阳宗的宗主,怎么会这样担惊受怕?
为什么这两个贱人不去死?
她也只能色厉内荏地想一想。
不要说曲欢颜这样的变态,就算是曲慕寒,她再多修炼几年只怕会迎头赶上她……
如果真的让曲慕寒成长起来,这个梵音大陆还有她们母女的活路吗?
她倒是很想杀了曲慕寒和曲欢颜,但是,问题是有哪个人杀的了他们?
这件事想来想去都是一个封闭的死循环。
要是这世上没有曲慕寒和曲欢颜该有多好啊!
有这个想法的不仅仅是阴阳宗的人,就连南无月也这么想。
寒烟川外,南无月规规矩矩地站着,等候传信的人出来。
不多时,一个身量不足他胸腹的童子出来:“我们村长说了,我们不管外面的事情。”
南无月得到这个消息的似乎并不意外的样子,也没有将寒烟川已经插手梵音大陆的事情说出来打她的连,但是他也不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我等着村长,欢迎村长大人随意改变主意。”
南无月施施然离开了,寒烟川的毒雾弥漫,将稚童的身形隐去。
“一帮给脸不要脸的贱人!”伴随着茶杯狠狠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一个女子的声音狠狠地骂出来。
里寒烟川不远的一个村子里,秋兰佩坐在凳子上,满脸怒气,她身前的两个人却丝毫不动怒,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一般。
南无月缓步走进去,那如老僧入定的两人站了起来,神色恭敬。
南无月的目光看向秋兰佩,妖精般美丽的脸上似有笑意漾开,动人心魄:“阿兰还是这样的暴脾气,莫急,她们一定会出山的。”
秋兰佩的怒气消减了不少,但是她还是有些愤怒:“那帮贱人们也太不识好歹了!你堂堂一个古荒魔堡的少主亲自来请,他们竟然还敢这样对你!”
“有本事的人难免会有些傲气,这个很正常。”南无月的声音依旧温和。
“我,我只是太为少主不值了!”秋兰佩讷讷道。
她记得有个三顾茅庐的佳话,但是现在,他们差不多是三十顾茅庐了吧?
南无月俯身在她额上轻轻一吻:“还是阿兰知道的体贴我。”
额上温软的感觉让她整个身子都酥软了,一颗心扑扑乱跳,根本没有看到南无月那凉薄的笑意。
南无月手臂一身,将顺势倒在他身上的秋兰佩揽进怀里。
原本的淡定的两人组现在依然淡定,只是很默契的离开了这个屋子。
不多时,屋内便传来了暧昧的声音,令人面红耳赤。
半个时辰后,南无月和秋兰佩出来,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但是秋兰佩眸色盈盈如水,那媚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
寒烟川内。
云小怜感觉很是头疼。那个少主大人已经在寒烟川外住了一个多月了,每天来报到一次,虽然都是些旧调重弹没有什么新意,但是这么久了,也足够令人心烦。
他们正在商量的就是这件事。
这件事可大可小,他们一直在寒烟川也行,答应他们的要求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这世上从来没有真正的便宜可占,多的还是等价交换。
云小怜最为这些年唯一一个离开过寒烟川的人,自然需要负责将她所知道的这个世界的新局面说出来,给村长作为决策的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