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寒四下找了找，却没有发现曲慕寒的影子。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怎么就不见了？
萧清寒不禁有些急了，甚至在山门内用了神识感应。
但是，还是没有找到曲慕寒的踪迹。
萧清寒拥有几乎和门派长老等同的的权限，按道理说，只要是天剑宗的人在山门内，他都能轻易找出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曲慕寒主动隐藏了自己。
这是曲慕寒在入山前自带的技能，她真的想要藏起来，除非掌门亲自出马，其他人可能要将整个天剑宗的地皮一寸寸翻起来才有可能找到她。
曲慕寒是个很坚强的人，但是得知她无法继续修行事情，她也一定会很难过。
以她的性子，难过的时候必然是一个人悄悄地躲起来，因为她不想让人看到她难过的样子，即使是她最亲的人。
萧清寒想见见她，好好跟她道歉，又感觉有些胆怯，不敢面对她，害怕看到她哭，梗害怕她装作没事人一样站在自己面前。
萧清寒吸了口气，觉得还是先找到她，就算她责怪他也是好的。
萧清寒找了好几遍，还是找不到她。这里到处都有她的痕迹，似乎她并没有避着其他人一样，但是正是因为太多的痕迹堆叠在一起，反而干扰了他的判断。
曲慕寒的隐匿技能在外能让她安全不少，但是这个时候就显得有些令人头疼了。
努力寻找依然无果的萧清寒只能寄希望于曲欢颜。
曲欢颜看起来还是很焦躁，听说自家的小徒弟不见了也是吃了一惊，生怕她忽然，略略感应了一下，便松了口气：“没事，她大概是想静静。”
曲慕寒想静静不是什么好事，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比较容易胡思乱想，要是真的让曲慕寒一个人冷静完了，只怕他们都没什么机会了。
曲欢颜似乎懂了萧清寒的心思，微微一笑：“她是真的想静静，你不要多想，你现在急着找她，才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
萧清寒：“……”
萧清寒何等聪明，很快就清楚曲欢颜是知道曲慕寒究竟在哪里的，但是曲欢颜明显是不想让他去找曲慕寒。
萧清寒虽然有些莫名，但是一想到曲欢颜并不干涉曲慕寒的私人事情，也就暂时相信曲欢颜了。
他换个时间再来找曲慕寒吧！
曲欢颜看着萧清寒离开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事实上，曲慕寒就在梦华峰，沉碧湖底下。
沉碧湖本来就大，深水区也足足有二三十米深，曲慕寒就在沉碧湖底下，用神识之力隔绝了自己的气息，将自己隐藏起来。
湖底的地形不算很复杂，但是也不平坦，曲慕寒半躺在水底的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水光离合的水面，身边是招摇的水草，一群群美丽的鱼在她身边游过。
她闭了气，能在水底待很长的时间。
内府的仙心燃着一簇小小的魔火，纯黑的火焰带着黑暗的气泽，极热和极冷两种极端的感觉纠结在一起，让她痛苦地拧眉，但是这样由内而外的痛苦，根本无法靠外力祛除。
或许，自己真的是太轻率了吧！
如果她没有用天誓，她现在就不会这么被动。
如果她再强大一些，能够只身进入寒烟川，就算是天誓存在，也不会有什么为难。
她错误的估算了自己的能力，所有被自己的天誓反噬，也算是报应。
内心的魔火依旧静静地烧灼着她的仙心，让她痛苦，却不会让她死亡。
哗——
一声水响，水光离合的湖面骤然一黯，片刻，一个人游鱼一样游过来。
曲慕寒凝目望去，只见曲欢颜游了过来，衣裾在水底漫开，像是一朵盛放的花朵，配合着她那一张美的令人屏息的脸，即使是朝夕见惯的曲慕寒也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那一刹，曲慕寒感觉自己是看到了沉碧湖的水神……
但是，也仅仅是刹那，反应过来这人是她家的师父大人，这点感觉就瞬间泯灭无痕了。
曲慕寒坐起身，就这么在水底，静静地看着曲欢颜。
要说这世上最了解曲慕寒的人，那绝对不是萧清寒或者凤云歌，而是曲欢颜。
曲慕寒为什么会躲在水底下，除了水底下隐秘出乎一般人的意料之外，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就是她在哭。
是的，曲慕寒在哭。
她可以没天赋，可以没有钱财，但是，她不能没有未来。
她如今已经不能修行了。
不能修行对于她而言，才是真正的致命。就算天剑宗和她本人都足够做她的靠山，有能力让她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她也不会高兴。
因为，安全无虞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她想要一个安全无虞的生活环境，她早就待在洛河城经营她名下的产业了。
在水底下，她们无法开口说话，但是对于她们而言，元神传音才是她们最为快捷的交流方式。
“不要待在这里了。我们出去吧！”曲欢颜伸出手。
曲慕寒看着曲欢颜的手，没有伸出手去，只是很诚实地称赞：“手很好看。”
曲欢颜：“……”
被夸了手很好看的曲欢颜显然并不怎么高兴，叉着腰：“本姑娘哪里不好看了？”
曲慕寒笑了笑。
隔着湖水，曲欢颜也能感觉到那个笑容有些勉强。
这个她养了十几年的徒弟，她变了。
若是在平时，曲慕寒看到她伸出手，绝对不会是夸她的手好看，而是直接鄙视：“这爪子形似昨天吃的白切猪蹄。”
然后就是师徒两都熟悉无比的互喷情节。
曲欢颜摆出这样一副无耻的嘴脸，曲欢颜还是没有像往常一样跟她互怼，这样的曲慕寒让她很是不适应。
曲慕寒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哪里都好看。”
曲欢颜这下是没词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接话。
半晌，曲欢颜只好道：“我会找到让你重新修炼的方法的。相信我。”
曲慕寒点头。
在某些方面，她的确是很相信曲欢颜，因为曲欢颜在某种程度上说，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打破一些常识。
五行灵根不能修行，但是曲欢颜却硬生生找到了五行灵根修行的法门。
道心誓言不能违背，一旦违背就是身死魂灭的下场，但是她生生找到了规避道心誓言惩罚的方法。
天罚不可抵挡，但是前天夜里她在孤夜城看到曲欢颜一剑就将天罚震散的英姿……
如果曲欢颜真的解决了她内府的魔火的问题，她也不会有多么意外。
曲慕寒最终还是握住了曲欢颜的受。
曲欢颜有些诧异，看着曲慕寒这一副医者给病患诊脉的架势，不由得好奇，难道她面相上看起来是病了？
曲欢颜有些忐忑地问：“怎么样？”
曲慕寒给曲欢颜诊了脉，才发现曲欢颜是真的毫发无伤。
她满以为天罚这种东西很定会震伤曲欢颜的内府，但是事实上曲欢颜是真的毫发无损。
曲慕寒对于曲欢颜的彪悍实力又有了新的认识。
这样强大的力量，令实力几乎要永久停留在结丹期的曲慕寒有些羡慕。
“你是怎么做到震散天罚的？”曲慕寒好奇。
曲欢颜对于这个倒是满不在乎：“因为劫灵根。”
曲欢颜的答案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但是，这个简单的答案，曲慕寒却一直都没有想到过，直到曲欢颜说出来才恍然。
是的，劫灵根。
劫灵根是一种极为逆天的灵根，它先天并不强大，但它会随着所有者的强大一步步强化，最后达到传说中的神品。
这是一个超越了梵音大陆灵根评级的存在。
劫灵根最为特殊的地方就在于它是一个应劫而生的灵根，寻常修仙者遇到的什么瓶颈啊各种各样的劫啊对于劫灵根的修行者而言根本就不存在，这样逆天的特性，令无数人眼红妒忌。
有这样逆天的特性，自然也会有其他的方面严重的弊端。
劫灵根的进化是需要历劫的，也就是需要修士经历各种各样的劫才能慢慢成长，然而劫灵根修士几乎不会遇上寻常的什么金丹劫元婴劫分神劫什么的，就算和晋升大乘期也没有四九天劫，因此劫灵根的升级其实很困难，比起一般的修士按部就班的修行困难的多。
曲慕寒严重怀疑自己师父的节操下限值突破人类底线就是因为这个劫灵根。
对于别人而言天誓和道心誓言是不能违背的，但是对于曲欢颜而言，天誓什么的可以空口说白话。
违背天誓带来的劫难还能帮助她的劫灵根进化成就更高境界。
劫灵根还有一个极为致命的缺点，就是极为稀少，比起萧清寒的混沌灵根都少见的多，纵观整个梵音大陆的修行历史，拥有劫灵根的修士不足五指之数，但是拥有混沌灵根的就足足有几百人。
曲慕寒松开曲欢颜的手，总算是放下心来。
曲欢颜却得寸进尺：“慕慕，我们出去吧！水里带着很憋闷，你放心，就算你哭的再难看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曲慕寒此时是真的想揍她了！这个家伙的嘴怎么就这么欠呢？
但是，曲慕寒想到她轻描淡写的一剑就将整个天罚震散，也就熄了揍她一顿的心思。
她在孤夜城大杀四方的时候，多半不是因为实力卓越，而是因为她借助了天罚的力量，在天罚的肆虐下，孤夜城的修士大半被天罚所灭，一小部分被她杀了。
要是没有天罚的力量，她不要说屠城了，只怕她此时已经死了，连曲欢颜都来不及救援。
……
孤夜城的事情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就连新杨书院的人都在议论，甚至连凤长鸣都亲自过问这件事是不是曲慕寒做的。
当然他们不是对曲慕寒问责。
曲慕寒屠城这样的举动在证道中大部分的修士眼里，都是无比正义的，无论曲慕寒杀的是穷凶极恶的歹徒还是嗷嗷待哺的婴儿，只要他们是魔宗的人，就该死。
何况之前的孤夜城还贴出了一封公开信。
要知道曲慕寒是曲欢颜教导出来的徒弟，而曲欢颜是什么人？整个梵音大陆的单挑第一人，赫赫有名的女疯子。
以她们师徒两的脾气，能忍下这口恶气？
当然不能！
曲慕寒的反应没有让他们失望，只是让他们恐惧。
曲慕寒纸面上的实力只有结丹期，但是以她屠城的战斗力，起码得是分神期……
这已经是跨越了四个大境界。
跨一个大境界挑战已经足够出色了，跨越两个境界就已经妖孽到了让人怀疑法则崩坏了。但是，这样的妖孽也不是没有，起码凤云歌和萧清寒还是可以做到的。
可是，曲慕寒此时却跨越了四个大境界，这已经狠狠砸碎了他们的认知。
凤长鸣在得知了这一些的确是曲慕寒的杰作的时候，也狠狠吃了一惊。
难道那个孩子是用了化物归尘？
凤云歌对于曲慕寒的了解比一般人更深，他去了一趟孤夜城。
凤云歌仔细看了看那些打斗的痕迹，就推测出大概。
曲慕寒一定是出事了。
得到这个答案，凤云歌一刻也等不了，立刻去了天剑宗求见曲慕寒。
曲慕寒没想到凤云歌来的这么快，但是她也没有想要瞒着凤云歌什么，她心情不好，本来也想出去散散心，但是为了照顾曲欢颜的情绪，便忍着没有走，如今凤云歌来了，她岂有避而不见的道理？
凤云歌看着曲慕寒还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也松了口气。
“慕慕，好久不见了。”凤云歌道。
曲慕寒笑：“好久不见。我请你吃饭。”
两人依旧如平常一样寒暄，让一旁陪同的萧清寒都有些妒忌。
是的，他是真的很羡慕他们亲切熟络的模样。
这些天，曲慕寒和他一直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确保他不会突然对她下黑手，哪怕他用了天誓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她也还是下意识地保持着这个距离，不允许他靠近半分。
他恨这个距离，但是他也不敢有丝毫的造次，因为曲慕寒已经回到了初见时的状态，就像是一头小狼崽子。
有些关系，破坏远远比建设容易的多。
凤云歌并没有忽略一脸郁闷的萧清寒，微笑着应着曲慕寒的话：“好啊，我已经许久没有尝到你做的饭菜了。萧师兄要不要一起？”
萧清寒很不爽。
凤云歌这话倒像是他和曲慕寒是男女主人一样邀请朋友去家里做客——
萧清寒不理会他，只是看向曲慕寒。
曲慕寒没有应声，也没有反对：“走吧！”
萧清寒默默在心里叹气，但是他还真的不放心他们两个独处，便也跟着去了。
“你想吃什么？”曲慕寒问，“我事先声明，我的钱现在全部在我师父名下了，想要吃什么还得是这座山里就地取材的。”
凤云歌诧异：“好端端的怎么将你的钱全部转给你师父？你不担心她给你克扣材料了？”
“喂喂喂！背后说人坏话很不道德。”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凤云歌连忙告罪，曲慕寒拧紧了眉头：“我觉得他说的是实话，不是什么坏话。”
曲欢颜脸色不甚好看，却没有什么底气反驳，只是悻悻地低声说了一句熊孩子就没有了下文了。
曲慕寒在洛河城的所有财产都转到了她的名下是没有错，但是她的权限并没有太大的改变，风烟夏等人也不是她随便就能支使的，有时候她这个金主还得看她们脸色，要是她惹恼了她们，她们撂挑子不干了，最后倒霉的还是她。
曲慕寒只是转移了洛河城的财产，但是要真的以为曲慕寒一贫如洗那就大错特错了。
洛河城的丹方早就在其他的城市也有了分店，盈利不少，加上曲慕寒在门派的资源和她还身兼祝余城客卿长老一职……
曲慕寒的财产大幅度缩水了，但是她在年轻一辈的弟子里，还是排的上的富豪。
“你在做什么？”曲慕寒凑前去。
“七师叔好。”萧清寒和凤云歌也一起请安。
曲欢颜没有理会凤云歌和萧清寒，她现在的注意力主要还是放在自家的徒弟身上：“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你近视了？”
曲慕寒看了一眼旁边连一片鱼鳞都没有的鱼桶，笑了笑：“那你钓不上来就不要吃了——”
“不行！”曲欢颜干脆利落地耍赖，钓竿往萧清寒怀里一扔：“你来钓鱼。”
萧清寒和凤云歌都习惯了曲欢颜的脱线，对此除了无语还是无语，但是他们也得出了一些和曲欢颜相处的经验。
曲欢颜的很多话需要自动屏蔽，曲欢颜的各种出格行为也要淡定看待。
曲欢颜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的手艺吧！”
“住手！”曲慕寒连忙道。
曲欢颜不解：“为什么啊？你小时候也是我做饭的啊？你这么嫌弃为师的手艺？”
曲欢颜钓鱼几近无能，但是打猎是把好手，在曲慕寒接到信说有客来访的时候，曲欢颜就已经准备了一些食材，奈何卡在了钓鱼上。
“我超级嫌弃！”曲慕寒一点都不给自家师父面子。
要说曲欢颜的厨艺差劲那都是说话客气。
曲欢颜的厨艺简直就是灾难，曲慕寒对自己小时候吃了曲欢颜做的饭菜后还活着的事情感觉到很不可思议。
曲欢颜被噎得无话可说，最后只要坐在一边，看着曲慕寒处理食材，那乖巧的模样，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楚楚可怜！
打住！这个词绝对不是形容曲欢颜的，刚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错觉，他才会感觉到曲欢颜身上有楚楚可怜的感觉。
好在曲欢颜还是很有自觉的一边帮着曲慕寒递一些趁手的工具。
凤云歌看着这一幕幕，感觉十分的违和。
事实上，曲欢颜和曲慕寒都是外形极为出众的美女，两人凑在一起绝对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这股违和的感觉究竟是哪里来的？
他明白了！
因为这样的画面在曲慕寒和曲欢颜正常的师徒关系里是几乎没有办法出现的，所有才有这样的违和感。
曲慕寒和曲欢颜的日常就是吵架，吵架吵到后面甚至会动起手来。
曲慕寒倒是正常，曲欢颜的反应感觉很反常。
但是，真正的问题还是出在曲慕寒身上。
凤云歌又看了看萧清寒，结果萧清寒只顾着看曲慕寒，连鱼儿咬钩了都不知道。
凤云歌不知道临海城的事情，也不知道关于鲛人族的一些事情，他知道的只有孤夜城的屠城案和她在魔宗的暗线被人连根拔起的事情。
凤云歌再聪明也不可能空想出答案来。
凤云歌提醒他：“鱼已经跑掉了，你是想让我们今晚吃白饭吗？”
萧清寒这才醒过来，将钓竿提起一看，鱼饵已经没有了……
萧清寒有些尴尬，但是还是认真地钓鱼。
有七师叔在，凤云歌大概也找不到和曲慕寒独处的机会。
梦华峰四人里，两个女子凑在一起，两个男子在一边几乎想看两厌，气氛尴尬而古怪。
就在这样古怪而尴尬的气氛中，四个人一起吃过饭。
凤云歌本想提议和曲欢颜聊聊的，曲慕寒却先提议：“云歌，有时间陪我去连岳城逛逛吗？”
曲慕寒的话很隐晦，只有凤云歌才能读懂她的意思。
她心情不太好，想去散散心，想和他多聊聊。
凤云歌自然是求之不得，连忙点头。
但是，曲慕寒的话一处，曲欢颜和萧清寒的脸色都变了。
可是，他们有什么立场来阻止呢？
没有。
凤云歌就是为了曲慕寒而来的。而且曲慕寒选择连岳城而不是天剑宗的山门里，这就暗暗说明了她不想他们跟着。
“连岳城有什么好逛的，不如在这山门里走走？”萧清寒勉强一笑。
曲慕寒看了他一眼：“只是随便逛逛而已。”
萧清寒只是感觉到心头发冷，明明是个很宜人的天气，但是他却感觉整个人似乎被浸在冰水里。
“好。”萧清寒强笑：“记得早点回来。”
“谢谢。”曲慕寒客气的回应着，“我毕竟被罚者抄写了一百遍门规，我还是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