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那些烟花散尽,赵延渊听到了外面有人在喊他,他该出发了。
叶鸾离得比较远,没有听见。
他最后定定望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脚步迈得很快很大。
叶鸾愣了愣,立刻扔下烟花过去追,可是她根本追不上他的步伐。
“殿下!”
叶鸾心慌地看着他的背影,穿反了的鞋子都跑掉了也全然不顾,那边刚爆完的鞭炮碎片铺了一地,她赤着脚踩上去,迅速烫伤了脚心。
她崴了一下,可还是用力追上去。
然而,才刚跑了几步,赵延渊已经出了府门,她听见他头也不回地在外喊,“关门!不许让王妃出来!”
叶鸾跑到门边,大门却被外面的侍卫关上了,她又是用力推又是拍打,却都没能开启一丁点儿门缝。
赵延渊背对着立在台阶上,听见身后疯狂的敲门声,还有她哭泣的喊声。
“殿下,你让我送送你好不好?”
“你打开门……”
“阿鸾保证不会再哭了……”
“我就想送送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沙哑,似乎是哭得没力气了。
他捂着胸口,最终也没有心软,他知道,如果让她出来亲眼看着她走,她才会哭得更厉害。
赵延渊头也不回下了台阶,狠心地将身后撕心裂肺的哭声抛之脑后。
叶鸾听见诸多骏马从门前奔腾而过的声音,瘫坐在了地上,再也喊不出来。
景柔心疼地上去扶她,“阿鸾,地上凉,我们回去吧……”
她失魂落魄地靠着门,两行泪从眼角滑落,抽泣了两声,哑声喃喃道:“骗子。”
他昨晚明明答应她,让她去送他的。
“阿鸾,你脚伤了。”
景柔看着她脚底被烫得起了泡,忙过去帮她捡鞋子。
给她穿好以后,扶着她起来:“我们回去吧,你穿得太薄了,多冷啊,你会生病的。”
太阳已经在一点一点升起,但夜里的寒凛还没有散去,冷风依然刺骨。
几个丫鬟一起上前,扶着叶鸾回揽月阁。
她惘然若失地垂着眸,脚底的痛也感觉不到,只是回过头看向那方空荡荡的大门,以及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心里才像被针扎一样断断续续疼起来。
他真的走了。
那在绚烂烟花中看到的脸,还有穿着战甲的决绝背影,是她看到的最后的他。
下一次见面,她不知道是自己盼了多少个日夜之后。
叶鸾转身缓缓走进屋里。
那之后几天,她一直都不太开心,再有两三天就过年了,她却已经没有了对过年的期盼。
可就在前几天,她还兴致勃勃地采购年货,买烟花,做衣服。
景柔握住她的手安慰她说:“阿鸾,你别这样,殿下肯定希望你开开心心的。而且,你们总会再见面的,不要难过。我哥哥也跟着殿下去了,我也很想他,但他们迟早都会回来的。”
她说:“只有自己过得开开心心,日子才能打发的快一点儿,你若是一直不高兴,才会觉得煎熬又漫长。”
叶鸾闻言微微一动,抬起头看了景柔一眼,“你什么时候会说这么有道理的话了。”
“……”
叶鸾点头:“你说得对,我们一起去厨房做吃的吧,除夕夜再吃一顿年夜饭,或许我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反正这些天她也伤心够了。
景柔很高兴:“好啊,对了,要不我们把云伯母还有曼青都叫过来一起过年好不好,她们两个人自己过也挺冷清的,一起叫来府里热闹热闹呗。”
叶鸾脸上这才有了一点点淡淡的微笑:“好。”
再然后,叶鸾的生活又重归了平静。她像以前一样会和景柔陈曼青一起打牌,会跟她们偷偷逛窑子,会去云伯母家帮着她做糕点卖糕点。
景柔说的对,忙起来的时候就无暇去顾及其他事情了,这样日子才能过得快一点,才能快点见到他。
除夕夜那一天,她们几个人在一块儿热热闹闹地玩了一通宵,等大家都散去,家里归于平静的时候她才开始想念。
她穿着那身新年衣裳,那衣服虽然不是她自己做的,但却是和赵延渊的衣服配对,上面有着一样的图案。
她坐在窗边望着天上影影绰绰的月亮,外面热闹的鞭炮声还在继续,已经歇了一些,大家都陆陆续续进入梦乡。
可算算,他应该还在路上,也许他和一些交好的官员,正支了帐篷在外面燃起篝火,围着有说有笑地吃烧烤。
不知道他有没有穿她做的衣服……
转眼,这又热闹又惆怅的年就过完了。
大年初六那天,黎汀兰和王卓昭成亲了。
原本说的时间比这个早,但考虑到快要过年,哪里人有空来参加他们的婚礼,便推到了大年初六。
叶鸾已经没有兴趣跟黎汀兰闹,所以没打算在没有请帖的情况下偷偷潜入喜堂。
黎汀兰见婚礼都开始了,叶鸾还是没有来,她着急了,让人亲自过去请。
她还是很希望叶鸾来见证她和王卓昭终成眷属一起热闹一番,毕竟如果没有叶鸾和景柔,她还不一定能和王卓昭相识。
她和景柔到黎汀兰婚宴上蹭了顿饭,磕着喜堂喝着喜酒,连黎汀兰都没正眼看过,最后喝醉了,暗卫护送她回了府。
赵延渊走了以后,她生活得愈发放纵。
如果他在的话,肯定劈头盖脸骂她一顿不让她喝酒。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了点安慰,赵延渊走了还是有好处的,想他干什么?
过完年以后也是如此,她经常在家里待不住,打牌也打腻了,就和景柔陈曼青出去胡混,黎汀兰刚成亲,一开始扬言自己要做个贤良淑德的好夫人,不会跟着她们胡闹,后来在花楼闯祸都是她带的头。
叶鸾经常喝酒,刚开始很容易喝醉,后来练出来了,酒量变大了,更喜欢喝酒了,还带坏了景柔和陈曼青,黎汀兰。
一直负责保护她们的暗卫从来没有离她们太远过,暗卫长徐江清和景瞬一样是赵延渊的心腹。
赵延渊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过,在保证王妃人身安全和身体健康以及不能和其他男人走太近的前提下最大程度上给她自由。
叶鸾的日子过得很是丰富多彩,有时候会女扮男装到酒馆跟别人玩猜拳喝酒,有时候进赌场输个精光再回来,有时候又扮成良家妇女和云伯母去远地方卖糕点顺便见见各地的风土人情。
可每次,她喝醉以后,还是要抱着景柔大哭一场,说她想赵延渊了。
景柔也喝醉了,她说:“想殿下干什么?我们过得多好啊!我就不想我哥,他要是在,我肯定哪也去不了。”
叶鸾脸颊因为喝醉而酡红,她眨巴眨巴眼,试图给自己洗脑,也跟着说:“对!想他干什么!他只会剥夺我的快乐!我希望他别回来了!”
这时,徐江清进来说了一句话:“王妃娘娘,有殿下的消息了!”
叶鸾激动地跑上前,死死拽着他的衣裳,“什么消息?快说?!”
景柔:“……”
徐江清道:“殿下已经在边疆安好身了,专门托人来说,让娘娘您不要担心。”
叶鸾听着听着就哭了:“景柔,我还是好想他。”
她抱住景柔抽泣起来,景柔轻轻拍着她的背。
徐江清不是第一次看她哭了,都已经习以为常,又说道:“王妃娘娘,殿下还说,你若是挂念他,可以写信,会有人过去送。”
其实就算她不写信,赵延渊在京城里的眼线也还是会定期过去一趟,告诉他京中的情况,也告诉他府里的情况,叶鸾的情况。
“真的吗!”叶鸾兴奋起来,又有些惆怅,“但是,这儿离边疆那么远,信要送过去,岂不是要一个月才能到?”
徐江清点头,“而且信送回来也要一个月。”
叶鸾叹气,“那我问他吃饭了没有,要两个月才能听他说吃了。”
“……”
她眼睛又亮了亮,“算了,这样已经很好了。景柔,快去拿纸笔。”
景柔把纸铺开在桌上,给她磨墨。
叶鸾坐下来,先喝了碗醒酒汤,脑子清醒多了。
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桌前写信,告诉她她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当然,不会全告诉他,喝酒赌博逛窑子跟男人猜拳就不说了。
她足足用了好几页纸,有时候写着写着就哭了,泪水落在纸上,浸湿了一小片墨水。
最后还在结尾处告诉他说,让他回信的时候也多写一点儿,最好写成一本书,让她每天都能翻着看。
当然,想到了他在那里一定很繁忙,又怎么会有空给她写这么多。
于是又难过的将最后那行字涂掉,落款上还带着点脾气地写道——弃妇叶鸾书。
她将那些信叠好,交给徐江清,徐江清再交给专门负责派送的人。
其实叶鸾不知道,赵延渊还特地交代徐江清,他走以后,要把叶鸾每天做的事情一样一样记下来,包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跟什么人接触,送信的时候一并送过去。
她不肯告诉他的那些“坏事”,都已经让徐暗卫长也写成信一起送过去了。
说到底就是,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而他却对她的一举一动依然了如指掌。
又过了一个月,叶鸾和景柔跑去了泽州看乐扬,那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大起来了。
梁赋尧说他想要个女孩,乐扬却说,女孩都像父亲,要是生个像他一样叽叽歪歪的女孩,还不如生个男孩。
叶鸾忽然想起来,距离赵延渊走已经有两个月了,走之前他说,说不定他回来的时候,家里能多个人。
可是到现在她都没有怀孕的表现。
乐扬知道了以后说:“这个你不能等它有表现啊,你得请大夫好好把把脉才行。”
说着就让府里的人去请了大夫。
大夫在叶鸾腕上搭脉的时候,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其实心里更多的是希望,她已经有孩子了。
大夫说:“姑娘,您目前并没有身孕,不过姑娘身体健康,只要您的丈夫没问题,有孩子是迟早的事,不要着急。”
叶鸾有些失落,她终究还是没怀上,不能让他得愿以偿了。
那估计,他想要孩子,要等到三年以后,那个时候她十九,他也已经二十六了。
还好,他们以后,还会有很长时间,什么都不用着急。
晚上她和乐扬景柔在一块儿按摩,专门请了有经验的老嬷嬷,三个人边聊天边放松着。
乐扬说:“叶鸾,我觉得你应该担心一下你自己,三年时间,很多东西都是会变的,万一你家殿下在外边喜欢上更漂亮的女子了,那你可就地位不保了,更何况你还没能及时有个孩子留住他。”
叶鸾闻言心里却没有很担心,她想,边疆那种地方,大概率是不会有这一天的,就算真的有,那她就跟那个女子同归于尽吧,不是什么难事。
过了会儿叶鸾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她靠近乐扬,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你说,要是一个男人……嗯……长时间不行房事,会不会憋坏?”
乐扬说:“你傻啊,他可以自己解决嘛,而且,军中有军·妓啊。”
“……”叶鸾闷闷躺了回去,“哦。”
乐扬又说:“不过,我肯定不能接受。要是梁赋尧敢跟别的女人睡,我就弄死他,我嫌他脏。”
叶鸾:“……”
这时景柔凑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呢?”
叶鸾把她推回去,“不是你这种小孩子该听的。”
“阿鸾,我明明跟你一样大!不对,我好像比你还大呢!”
叶鸾说:“景柔,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其实徐江清和曼青有点不对劲儿?”
景柔点头,“当然看出来了。”
经过前一段时间鬼混,徐江清和陈曼青似乎看对了眼。陈曼青一直是温温柔柔的性子,有时候也会跟叶鸾胡闹,不过有时也很稳重,面对严肃的事情时会清醒过来。
徐江清似乎很欣赏她,两个人眉来眼去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双方都还没有戳破,身边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叶鸾又说:“你看,黎汀兰成亲了,曼青也快和徐暗卫在一起了,连唐东羌都和之前与他婚约取消的孙姑娘都和他和好了,就你一个人还孤寡着。”
景柔撇撇嘴:“那吴阁主也是一个人啊。”
叶鸾:“吴阁主那是不想找,不代表找不到,凭吴阁主那样的相貌和才能,很多姑娘喜欢他的,可是你不一样了。”
景柔:“……”
叶鸾说话跟飚刀似的:“你已经这么普通了,要是自己都不争取,就没人要你了。”
景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