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郡。
宋国县。
此县在吕布如今所占的六县之地中，地理位置恰好处于六县正中处。
因此之故。
其余五县的掳掠所得，大多聚集于此城。
县城之外。
一辆辆满载货物的马车、牛车，停驻于城南官道上。
车队极为漫长，首尾难见。
羊叫鸡鸣之声，不时响起。
如今正处冬季，县人大多蜗居于家中。
其等丝毫未曾料到，本来与兖州军大战正酣的吕布兵马，竟然会转过头来攻打他们。
此事莫说寻常庶民了，便是六县之中的有识之士，亦是未有半分预料。
因为按照常理，吕布、郭贡以一郡之地，据抗兖州，无论如何都不应当再与袁术结仇。
然而，世间之中，偏偏有些人、有些事是不能以常理揣度的。
官道正南面。
一支黑甲步兵行经至此。
人数不过七百余人，但却旌旗严整，号令严明，军容蔚为可观。
正是高顺所领的陷阵营。
仅看高顺之为人，便知其与吕布麾下诸将关系难以和睦。
吕布对此亦是心知肚明。
为免高顺又与自己、与诸将起争执，吕布在开始劫掠城邑前，便早早将高顺派去攻打细阳。
细阳守兵足有两千余人。
仗着人数上的优势，袁军不欲据城死守，遂主动出城，欲与陷阵营一战。
于野地之间，高顺以区区七百陷阵部曲，大破细阳守兵，斩俘将近千人。
侥幸逃生的守兵，无不是惊骇欲死，再无半分战意。
高顺本欲借大胜之机，攻下细阳，却忽然得探报来禀。
袁术以纪灵为大将，吴景、孙贲为副将，已于数日之前，统三万兵马北上。
得闻此讯，高顺不敢怠慢，急忙遣快马将此讯告之与吕布。
吕布并无与袁术三万兵马死战的心思。
其人遂是令高顺领兵回返，准备携六县所获之物，一同归入梁国。
将兵士安顿于城外营中后，高顺看着望不见首尾的车队，极为忧心。
这些辎重，无需多言，定然是劫掠而来。
高顺犹豫片刻，向人打听出吕布所在后，便径直往县寺赶去。
沿途之间，常见兵士三五成群，端着箱子，扛着麻袋。
赶着牛羊等家畜，去往车队汇合。
军中将校则纷纷骑着战马，马后绑着面容惊慌，衣服沾染血迹的妇人。
有男子跪地哀求，似是在求那几名将校放过其妻，吕布军将校却是哈哈大笑，丝毫不为所动。
片刻之后，将校终不耐烦，遂是一刀将男子首级砍下，如同屠鸡杀狗。
高顺眉头大蹙，心中暗自叹息。
其能约束自己麾下部曲不去劫掠，却难以约束他人。
赶到县寺，正好见得吕布及诸将正围着数件锦缎啧啧出声。
吕布环顾诸将，笑道。
“布说如何？”
“这可并非是寻常蜀锦，乃是蜀锦中的珍品，往年常贡天子用的。”
“布当年在长安时，因为诛杀董贼，便被天子赏赐了数匹。”
“布身上所穿之内袍，正是用此锦织成，当真舒适的紧。”
“汝等偏偏还不信布，以为布信口开河，若非薛君见多识广，布今日还真是有口难辨。”
顿了顿，吕布又在锦缎上摸了数下，啧啧不停道。
“汝等再仔细看看。”
“这绣法、这金丝边，这花纹。”
“寻常织工哪能织的出来？”
众将闻言，看着锦缎，心中皆是一阵火热。
“好东西。”
“当真是好东西！”
魏续眼馋不已，想要伸手上去摸摸，却被吕布一掌拍掉。
“君侯？”
魏续愕然而视。
吕布责怪道。
“总共不过五匹。”
“汝这莽夫，重手重脚的，若是摸坏了，该如何是好？”
魏续面有讪讪，却还是忍不住道。
“君侯！”
“如此宝物，末将却是福浅，从未穿过。”
“不知君侯能否赏赐末将一匹，也好让末将长长见识。”
众将闻言，哪里还忍得住，急忙开口道。
“君侯。”
“末将亦想要此锦。”
“末将亦是！”
吕布闻之，一时犹豫，屈起五根手指，自言自语道。
“公台乃兖州名士，又随布奔走，为布操劳成疾，得分公台一匹。”
“薛君此番屡献良策，也需予薛君一匹。”
“布这身内袍，也已穿了数载，亦需留一匹自用。”
魏越因陈国之事，与陈宫结下仇怨。
闻吕布还要分一匹与陈宫，自己却没有，其人哪里还忍的住？
“君侯。”
魏越拱了拱手，言道。
“陈宫这厮，自投君侯以来，虽然屡有献策，却未见几策得用。”
“此锦如此珍贵，众将尚且难得一穿。”
“陈宫有何功劳，竟能得此锦？”
众将闻言，亦是面有认同，纷纷言道。
“君侯，魏越所言，极有道理。”
“陈宫这厮确实无甚作用。”
吕布面有不满，正欲驳斥，忽然见到高顺。
其人面有意外，连忙招了招手。
“孝父。”
“卿何时回来的？”
“拜见君侯。”
高顺伏地一拜，答道。
“顺亦是刚到不久。”
“免礼、免礼。”
吕布连忙将高顺扶起，责怪道。
“冬季天寒，卿甲胄在身，又何必如此多礼？”
高顺闻言，心中极为感激。
吕布又从身后取出一匹蜀锦，递与高顺，笑道。
“孝父。”
“此次征战，卿有三次先登之功，还斩两名袁将。”
“诸将之中，卿功劳最大。”
“这匹上好的蜀锦，孝父也合该有一匹。”
微微一顿。
吕布想起高顺为人，唯恐其不知道此物之珍贵。
遂是拉下衣领，让高顺看了看自身内袍，言道。
“孝父。”
“布身上所穿之内袍，正是用昔年陛下所赐的蜀锦制成。”
“穿之在身，冬暖夏凉，极为舒适。”
“布知你妻手艺甚巧，你今得了此锦，待回梁国后，不妨让你妻将其做成内袍。”
“多谢君侯厚赐。”
高顺道了声谢，随手将蜀锦弃之一旁。
众将皆是侧目望去，面有慕羡。
被众将如此珍视的贡品，高顺却是浑然不在意，面有忧色道。
“君侯。”
“今袁公路起三万兵马北上，意在伐我。”
“其军数目甚众，我军恐不能敌。”
“未知君侯如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