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四年。
十月中旬。
吕布于冬季对汝南东部发起的战事,进展颇大。
短短十余日内,吕布便已连下六县之地,兵锋直指细阳。
细阳乃汝阴城北面之门户。
细阳若是有失,汝阴亦难保全。
汝阴自古便是汝南重镇,西汉开国元勋夏侯婴正是受封于此。
此城与颍水相邻,由颍水南下,可经淮河沟通淮南之地,由颍水北上,则可经浪荡渠,沟通兖豫二州。
交通如此便利,其富庶自然不必多言。
袁公路能在淮南再起,此城之税赋功不可没。
若说前面六县有失,袁公路尚可坐视不理。
眼见汝阴也处吕布兵锋之下,无论是袁术,还是其麾下诸文武,都再难忽视。
恰在此时。
寿春城内,流言大起,几乎是短短数日之间,便传遍全城。
袁术纵然深居简出,耽于逸乐,亦是有所听闻。
其人几番斟酌下,遂是召集麾下一众文武,商议北征吕布之事。
少顷。
淮南众文武,便齐聚于郡府正堂内。
若说袁本初麾下派系复杂,那么,袁公路与其相比,亦是毫不逊色。
其人麾下既有早先的南阳文武,如纪灵、杨弘、张勋等。
又有夺得淮南之后,新近投效的一干人马,还有孙氏旧将,如吴景、孙贲等。
众人之中。
杨弘又因为昔年一意劝谏袁术退往淮南,以及说服陈瑀罢兵之功,被袁术所重。
此刻亦是坐于左席最上首。
值得一提的是。
袁术在淮南立足已近一载,但却始终未再任命何人为主簿。
淮河边上,还有其人所设的一处衣冠冢。
“吕布匹夫,擅起刀兵,寇略我境!”
正堂之上。
袁术一拍桌案,恨恨难平道。
“我尚未计较其人昔日劫我南阳之举!”
“其人今日竟然反倒敢来侵我?”
“如此可恨,吾誓灭之!”
袁术话音甫落,堂下李业便应声说道。
“明公所言极是!”
李业身量甚短,贼眉鼠眼,胡须稀疏。
其人乃是袁术帐下谋臣,昔日袁术北上时,奉命留守南阳。
后南阳被刘表夺走,其人不远千里,在袁术败退淮南时赶来投效。
袁术因而对其也很有几分器重。
李业捋了捋须,言道。
“近来,寿春城内,流言大起。”
“士庶皆言,吕奉先此番动兵,乃是有与刘玄德合谋击我之意。”
“刘玄德若是自下邳发兵,只需过钟离、阴陵数城,便可至寿春。”
“吕奉先若下细阳,亦只需过汝阴、慎县二城。”
“倘若流言为真,吕奉先、刘玄德当真合兵来犯,则我寿春危矣!”
“此事明公诚不可不察。”
袁术闻言,一时大为认同,身子也微微坐直了些。
“流言之事,术亦有所耳闻。”
“术召卿等来此,正是为了商议征吕布之事。”
封丘之败后,其人行事,倒也谨慎了许多。
尤其是这种身关自家性命之事,袁术更不敢再如往日那般托大。
堂下吴景闻袁术之言,却是大不认可,连忙出席,开口说道。
“明公!”
“以景之见,自古以来,每有流言,必定是他人暗中作祟之故。”
“似此空穴来风之言,我等如何能信?”
“再者,冬季淮河不冰,寿春北面有淮水为护。”
“吕奉先倘若当真南下,我等据守淮河,其人亦只能无功而返,又有何忧?”
吴景如此反对北征吕布,自然有其根由。
袁术半月前已经与其说过,欲派其渡江前去攻打丹阳太守周昕(xin)。
倘若能攻下丹阳,即表任其为丹阳太守。
有此事在,吴景自然不愿意北上。
袁术闻吴景之语,一时不免也生出几分犹豫。
想了想后,看向杨弘,温声说道。
“文度。”
“卿如何看?”
杨弘沉思片刻,答道。
“且不管流言是否为真,吕奉先南下犯我疆界,已是实情。”
“倘若让其当真攻下细阳、汝阴二城,我军在寿春以北,便只剩下慎县一座孤城。”
“慎县再有失,则寿春彻底暴露于吕布兵锋之下,仅有淮河可做依托。”
微微一顿,杨弘顾视众人道。
“孙子有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寿春乃我军根基所在,岂可受吕奉先兵马所迫?”
“再者,吕奉先、刘玄德,二人皆与我有仇。”
“便是流言为虚,其等今日未曾合谋,谁又能知哓其等日后不会合谋犯我?”
“与其将来受制于此,何不先调集兵力,趁吕布兵少之际,将吕布驱逐出境,以免其在汝南招兵买马,扩充兵力。”
众人闻言,除孙氏旧将外,皆是面有认同,纷纷开口道。
“长史高见!”
“明公。”
“若依长史之见,定可保我寿春无忧!”
袁术亦大为认同,笑道。
“文度所见,正与术意相合!”
想了想,转视数人,沉声喝道。
“纪灵、吴景、孙贲听令!”
“末将在!”
三将纷纷出席,拱手待命。
袁术言道。
“吕布麾下兵马不过万余人。”
“我予汝等三万兵马,即刻北上,攻打吕布。”
“势必将其逐出汝南。”
“此战,纪灵为主将。”
“其余诸将皆受纪灵节制。”
“胆有违命者,皆斩不赦!”
“末将领命!”
纪灵肃然应诺。
吴景心中微微一叹,应诺一声后,又忍不住问道。
“明公!”
“倘若击退吕布,丹阳又做何讲?”
“明公于庐江、广陵、汝南三处动兵,粮草消耗极大。”
“将来景攻丹阳,又该自何处取用粮草?”
袁术闻言,满脸不以为意,轻笑道。
“卿莫非是当心术会食言么?”
“卿权且安心,待卿击败吕布,术还是让卿领兵攻打丹阳,任卿为丹阳太守。”
“至于粮草,卿也无需担忧。”
“九江富户如此之多,术随便抄掠几家,便足可获取大军所用之粮秣。”
“假若还是不够,再去民间抢便是了,又有何忧?”
吴景闻之,怔然当场。
但见袁术满面真诚,显然是当真如此以为的。
一时之间,也是不知该说何话才好。
半晌之后。
吴景方才张了张嘴,言道。
“明公智计之深,实非末将所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