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观、尹礼之辈,与昌豨不同。
其等往日皆受臧霸之大恩,因而对臧霸素来服膺。
不过。
对于臧霸迟迟未肯南下之事,其等亦是心存疑惑。
“大兄莫非有所顾虑?”孙观面有不解,主动发问。
臧霸瞥了昌豨一眼,微微颔首,解释道。
“袁本初表我为徐州刺史,并非出自好意。”
“乃是欲使我与刘玄德相争,以剪除公孙伯圭之羽翼。”
“如此,其人不出一兵一卒,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我既知其意,又岂能如其所愿?中其算计?”
昌豨闻之,不以为然道。
“宣高太过胆怯了,如此怎能成就大业?”
“刘玄德是什么人物?”
“我听说,其人昔日与单经合兵,去攻文则(于禁)。”
“结果被文则领三千济北郡兵,便牢牢挡在城外,难进一步。”
“文则与我等也是老相识了,他的本事,你我也都清楚。”
“刘玄德连他都敌不过,又有什么能耐值得称道的?”
臧霸眉头一蹙,不满道。
“刘玄德亦是一北地豪杰。”
“昔年讨黄巾,屡建战功,只是因为朝中无人,这才未得一美职。”
“后其效力于公孙伯圭,与单经、田楷等人合力,便能使原青州刺史臧洪丢师丧土,轻易夺得三郡之地。”
“如此人物,岂可轻视?”
见昌豨及其余诸人仍旧满脸不以为然,臧霸索性说出了自己的另一顾虑。
“再者,汝等可曾想过,徐州人心当真属于我么?”
“我听闻,自袁本初表我为州刺史后,徐州州府内,便始终议论不止。”
微微一顿,臧霸忽而自嘲一笑。
“州府诸吏皆是以为,霸区区一泰山贼,绝不可为其等之主君。”
“而阙宣手下兵马,此时也近四五万数。”
“我若南下,与阙宣必然为敌,届时州府不稳,后方又有刘备,我等如何能据有徐州?”
“既如此,何妨屯于开阳,坐观天下变动。”
“只肖我等兵马不失,不论何人最终能为徐州刺史,亦必得对我等大加笼络。”
“若是为了一区区刺史之位,便将我等赖以存身之本钱全部搭去,祸事必将不远。”
孙康、吴敦对视一眼,倒是对这一说法有几分认同。
“大兄所言,确实不能不虑。”
“这些士人,向来轻视我等。”
昌豨极为不满,张口抱怨道。
“这也顾虑,那也顾虑,瞻前顾后,难称英雄。”
“想那阙宣是什么人?良成县中一无赖,只不过运势不错罢了。”
“笮融不为郡人所容,其人遂是趁势而起,月余间即占二郡之地,称帝立国,羡煞旁人。”
“我等纵横泰山、琅琊多年,如今却比不上一阙宣么?这是何道理?”
臧霸一时无言作答。
其人亦是未曾想到,阙宣起势竟然能如此之速。
几可与秦末陈胜相比。
这时,侍者忽然入内,跪地禀道。
“都尉,府外有人求见。”
“何人?”藏宣不以为意。
“来人自称刘玄德、关云长。”
“……”
孙观、孙康、吴敦、尹礼、乃至昌豨、臧霸。
闻这二人之名,顿时皆是面面相觑,心疑听错。
孙康蹙眉道。
“汝且再说一遍,究竟是何人求见?”
那侍者不明所以,只好再次重复道。
“刘玄德、关云长。”
吴敦惊疑道。
“就只两人么?”
“唯有两人。”
昌豨大喜,当即起身离席,说道。
“宣高,看来非只阙宣运势不错,你我之运势亦是极佳啊!”
“你本还在忧虑刘玄德,未想刘玄德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你我何不将其召入堂中,再伏刀斧手于廊下,举杯为号,将其杀之!”
“其人若死,徐州刺史之位定非汝莫属,我等兄弟,也可皆为两千石矣。”
孙观、尹礼等闻言一时也是大为心动。
“大兄,老昌说的不错!”
“我也以为此举可行。”
臧霸面露犹豫,不断在心中权衡。
片刻后,想起青州田楷,幽州公孙瓒。
其人终于暗叹一声,伸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言道。
“且随我出府相迎。”
“大兄?”
众人皆有迟疑。
臧霸面色一沉,喝道。
“汝等如今当真连我一言都听不进去么?”
孙观等见臧霸面有怒气,再不敢怠慢,连忙起身,随其出迎。
众人出得府门,便见不远处二人静立。
一人两耳垂肩,双手过膝。
另一人则是面如重枣,生有一副美须髯。
以昌豨之为人,见到这副美须髯时,都不免生出几分自惭形秽之感。
臧霸主动开口见礼,口中称道。
“足下想必就是刘君。”
“霸久闻刘君之名,奈何缘悭(qian)一面。”
“今日得见,使霸大慰平生。”
刘备亦是笑答道。
“备亦早闻藏都尉之名。”
“故备特来开阳,只为见藏都尉一面。”
臧霸闻都尉之称,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显分毫,笑道。
“府外非叙话之所,刘君且随我入堂。”
“请。”
“请。”
其人遂一把刘备之手,将其往堂中引去。
关羽手按腰间配剑,紧随在后。
孙观、尹礼等人行于关羽之侧,见关羽目不斜视,威风凛凛。
不知为何,一时间竟然皆是呼吸不畅,不敢多言。
众人入得堂内,分主从坐下。
独关羽一人站于刘备之后,面色凛然。
臧霸沉默片刻,想起关羽之勇武,忽然言道。
“刘君,何不让云长入席?”
“不必。”
关羽目不斜视,冷声答道。
“羽岂敢与我兄并坐?”
臧霸话声一顿,只好称赞道。
“云长当真忠壮之士。”
“铮。”
恰在这时。
门外传来一刀兵碰撞声。
关羽斜睨堂外一眼,见得昌豨从外走进,却是忽然冷笑一声。
“哼哼。”
昌豨闻声顿时心虚不已。
其人望着关羽微微眯起的双目,心中陡然生出三分寒意。
臧霸见此,心中大为不满,斥昌豨道。
“昌豨,刘君远道而来,我不是命你去准备酒食,以为刘君接风洗尘么?”
“汝怎现在才回?竟如此失礼!”
“孙观,汝亲去亲自准备,不可多做它事!”
“诺。”
孙观会意,当即离席。
不多时后,堂外隐隐有脚步声远去。